勤政殿露台上只站着祁峟和长乐。
“老天保佑。”
从不信佛的长乐公主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希望他儿子的婚事顺遂,生活美好。
祁峟也跟着祈祷,“老天保佑。”,希望这场热闹顺利开幕、平静落幕,大家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千万别出岔子。
许是两人的虔诚感动了上天,一炷香结束,球稳稳落在一个小丫鬟手上,这个小丫鬟明显是第一次碰到这个球,拿在手上正准备丢出去,鼓声却在此时停止了。
六七个锦衣卫将她层层簇拥,她一下子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这个小丫鬟是地主家的家生子,世代为奴的那种,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教育她,你要乖乖的、老老实实的长大,然后找个老实本分的小厮嫁了,这辈子就能平平稳稳、顺顺遂遂地走下去。
只要不起那勾搭主子,自愿为妾的歪心,她就能一直留在府上,一直和父母在一块。
她想过离开主家,可是她的父母告诉她,奴隶私逃,被官府抓住了是会被打的,挨完打还会把人遣回。
她很聪明,心里默默给自己的身份定了性质:土地房屋,是地主的不能移动的私产,而她们这些奴隶,是长了腿的、会生育繁衍的私产。
土地始终是地主的,每一年都会洒上新的谷种。
房子始终是地主的,每几十年换一批地主的子孙住。
她们也始终是地主的,子子孙孙辈辈代代伺候地主的一家子、给地主种地。
“郡王妃,您请。”
锦衣卫声色恭敬,脸上带着热情的笑,一点不似传闻中的阴寒肃杀。
“郡王妃,我吗?”
小丫鬟脸上带着茫然,她懵懂地看了眼手上的绣球,又看了眼满面春风的锦衣卫。
“是的,您请。”
“陛下和公主殿下期待见您。”
“好。”
小丫鬟年岁不大,带着青涩、胆颤,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勤政殿。
无数的人注视着她。
镶嵌着汉白玉砖的宫殿辉煌大气,比地主府阔绰了许多许多倍。
这里走过太|祖、太宗……,这里矗立过诗仙、诗圣……,这是男人的主场,独属于官家贵族皇帝的地方。
她一点点走进勤政殿,入目黄灿灿一片,每一根柱子上都刻着巨龙。
硕大的龙椅上坐着年轻的皇帝,仪态万方的公主坐在皇帝下首。
小丫鬟清了清嗓子,壮起胆子:
“民女陛下请陛下安,陛下圣躬金安。”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快请起。”
祁峟的声音温和,带着笑。
长乐公主也笑着退下腕子上挂着的晶莹通透的玉镯,“好孩子,快到本宫跟前来。”
小丫鬟怯生生走近。
长乐仔细端详她的准儿媳,良久,才缓缓开口,“真是标致干净的好姑娘,就是胆小了些。”
“别怕,本宫是你婆母。”
“圣上是你表弟。”
“婆母好。”
小丫鬟期期艾艾,看着年轻的陛下,“表弟好。”
祁峟展颜一笑,“嫂嫂你好。”
他笑着取下了腰间坠着的二龙戏珠玉佩,心想这丫头胆子真够大的,他喜欢!
若是让老顽固们知道,他一个皇帝,被一个丫鬟叫了表弟,他还很高兴很开怀,他们不会气吐血吧。
祁峟送了见面礼,亲自问了小丫鬟的名字、出身,亲笔写了赐婚圣旨,该他办的事情办完,该他撑得场子撑完后,他才慢悠悠走回雍和殿,躺下休息。
刚躺下没多久,他就被自己福至心灵的想法惊醒。
他怎么没想起来,让寡妇也参与这场狂欢呢?
自愿守节的寡妇也就罢了,那些被迫守贞的女子何其无辜、何其可怜。
祁峟想了想,错失的机会已经错失了,不复再来了,但是,小太后还单着呢!
地位最高、枷锁最重的太后娘娘都能二次出嫁,那普通人家,又有什么脸面拘束亡了夫君的女人守节呢?
第55章 婚礼聚会
祁峟生性叛逆,越是天经地义、习以为常的事情,他越是要反着干。
就比如清算外戚,正常皇帝扳倒了太后,会拔除太后一脉所有的臣子,逐一替换上自己人;他祁峟就不,他不仅完全保留了杜后留下的基层官吏,中央层次的高级官员也鲜少贬黜。
他才十八岁,生在皇家,是已故元后生下的嫡长子,见惯了权力更替,被算计过、也被迫害过;他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可他就是愿意留用前朝旧臣。
不是他胸襟宽广,知人善任;
也不是他胆小怕事,不敢摧毁旧有的权力机构;
他单纯就是觉得没必要。
这些科举选拔出来的官员,只要良心还没烂透的,心里或多或少惦记着“为生民立命”的初心;但人之为人,是社会关系中的人,金钱、权力、名誉、家族荣耀……,就算是最清廉的官吏,他心中也会有私心。
只要官吏选拔的模式、标准不曾改变,那他再怎么替换官员,也不过沙里淘金。
围绕杜后搭建起来的权力班子,和围绕他祁峟构建起来的行政机关,都是以个人的意志、个人的喜好维持运转的。
支持杜后的人不会全心全意为杜后付出,支持他祁峟的人也不会全心全意当他的舔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