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年岁尚小,陡然背井离乡,从皇城到县城,巨大的落差与思念、惶恐,那都是不利于皇子成长的致命因素。”
“皇子出京,除非是去刷经验、刷功绩的,大部分都代表着皇帝的冷落、提防、猜疑、厌恶……”
“容易引发朝堂的新一轮站队。”
祁峟沉默,心想:什么新一轮站队,你们明明没开始站队呢,这仨孩子在你们眼中都是炮灰,炮灰!不值得侧目的那种!
祁峟没说话,他召两位大臣入宫,本意是想寻求夸夸的,结果,夸夸一句没有,批判倒是不少。
祁峟心里酸涩,他洗干净沾了墨的兔毫毛笔,小心将毛笔挂在笔架上,道:“朕放他们下县城,绝对是出于提拔、栽培的考量。”
“等到邖公主痊愈,孤亲自送她和祁峁峁走。”
祁峟踱步到巨大地图下,手指虚虚划了两条路线,“朕亲自带着三个孩子寻访县城,从京都出发,一路北上,贴着北境边线走,顺带慰问士兵,先把祁峁峁送给明柯徐有钱将军,男孩子家家的,上不了战场也该住过战场。”
“然后绕路西域诸城,一路南下,将邖公主带到安南,送给祁淼森祁知县抚养。”
祁峟重点圈了安南和北境两处,道:“祁淼森是敏宁郡主的养子,与我祁姓皇室亲近,又是个极其重视农事生产的人,也极有文学涵养,让他暂领太傅一职,孤是极其放心的。”
“公主安危自然是不必记挂,锦衣卫千户赵晓曦及其下臣会贴身保护她。”
“明柯徐有钱是朕亲手提拔的将军,两人心性至纯至善,又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武力智慧兼有,祁峁峁跟着他们,孤也是放心的。”
祁峟说完这番话,又虚虚圈了几个县府,“这几处的民情很独特,这边的百姓晒盐打铁为生,那几处百姓是进贡珍禽猛兽的,还有这儿,这处盛产药材,这个地方的驻军最多……”
“她俩一个自南向北,一个自北向南,都要一处一处地体验过去。”
“一个地方,待两年半就好了。”
“也不用特意回京了,路程遥远,来回折腾不方便。”
崔海河王鹤亭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流放式教育,皇子公主们小小年纪,就被扔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还怎么培养势力、拉拢人脉!
两位大臣高深莫测地点头,懂了,留在宫中的十八皇子,现在已经是有实无名的‘太子殿下’了。
两人默契对视,准备将相关事宜交代给门生弟子,让他们好自为之,要站队的抓紧站队,不站队的有多远跑多远,誓死不掺和储君争夺战。
左右他们陛下还年轻,又足够英明,坚定的拥立陛下,本就不失为正确的抉择。
祁峟将思路大概布置下去,剩下的细节就由崔海河费心了,皇子读书受教的事,本就该是他操劳,现下学堂由文华殿移转到了地方知县,课本由儒家经典换成了农书、兵书……
他虽然不习惯、不建议、不支持,但总归能把事情办好。
可怜的邖公主,还在睡梦中,对她未来坎坷的旅途半点不知。
祁峁峁却是很快知道了自己将要被流放的事,扯着嗓子就跑进了太和殿,一身赘肉圆墩墩的,一跑一颤,“皇兄啊,你不能不要我。”
声音大的,锣鼓似的,能从太和殿传向老远。
小胖子双手环住祁峟的腰,也顾不上君臣有别,上下有序了,“皇兄啊,我想留在宫里。”
“我想跟你在一起。”
小胖子泪眼婆娑,祁峟一个头两个大,深觉将小孩子送走是个正确无比的抉择。
祁峟严肃了脸色,声音也冷硬起,“前几日,你邖姐姐病重垂危,没去上朝;她难得一次没去叫你,你明明起床了,也去找她了,为什么看见她病重,又借机躺回去了。”
“你明明是第一个发现祁邖状态不对的人,为什么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祁峁峁撇了撇嘴,嘟囔着什么,祁峟没太听清,神色分外冷漠。
祁峁峁只能委屈道:“公主府里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都是称病逃课的,有时候为了逼真,特意泡个冷水澡,真病了也不会死。”
“而且我们一群人一起逃课,老师不会管我们的,法不责众嘛。”
祁峟快被气笑了。
法不责众,原来六七岁的小孩都知道这个道理。
装病逃课,还要装逼真点。
天秀!
祁峟捏了捏祁峁峁胖乎乎的肉脸,道:“北境条件艰苦,总归还是好玩的。”
“皇兄陪你一块儿去。”
“去了北境,若是再敢偷懒装病,就不要怪明柯将军不留情面了。”
祁峁峁本不悦撅着的嘴,再听见‘明柯将军’的时候瞬间缓和,“什么?明柯将军带我?”
祁峟冷淡点头,“嗯。”
“太好了!明柯将军,我喜欢他!”
祁峁峁自小就知道大祁有两个青年战神,一个姓盛,叫盛骄阳;一个姓明,叫明柯。
明柯的战绩虽不如盛骄阳漂亮,可盛骄阳死了,明柯还活着。明柯还是那顶级高手暗夜的师兄弟。
祁峁峁可崇拜暗夜了,可惜暗夜从来不搭理他、
基于种种原因,祁峁峁天然亲近明柯、向往明柯,抗拒的情绪很快就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