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荒郊大漠、塞北孤城,只有陛下的信鸽能活着飞进来!
  明柯弄丢了陛下的亲笔书信。
  徐有钱绝望,那上面一定记载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可他看着漆黑的暮色,醉的人事不知的明柯和一众将领,心里崩溃极了。
  不尊君主事小,误了军机要事罪大啊!
  他也不好连夜召集巡防的兄弟们来搜寻圣谕,只带着一队亲军劝走了明柯和附近两桌的兵士,待到场地清静后,一帮人搜寻了大半夜,都一无所获。
  东西最后是被收拾残局的炊事兵发现的。
  炊事兵在收拾酒桌的时候,意外发现酒杯中有张水泡不烂的纸。
  完整的、字迹清晰的纸张。
  纸上的字清瘦而劲力,带着笔锋,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字。
  炊事兵不识字,但他知道能封蜡的纸都极其珍贵。
  抱着捡到了宝贝绝不私藏的心思,他将书信带给了识字的老乡,老乡是个(斥候)侦察兵,念过学识得字的那种。
  那侦察兵见老乡神秘兮兮地嘟囔捡了个宝贝,心里也没太在意,北漠荒地,能有什么宝贝。
  人烟罕至的地方,骆驼都少有。
  更别提宝贝了。
  炊事兵见老乡不屑,也没了卖弄的心思,当即将信纸掏出来,“封蜡的纸,读书人写的,宝贝着呢!”
  侦察兵到底心思敏锐,他一瞧见那黄橙橙的底色就觉事情不简单,黄色是皇帝的专用之色。
  狄国、祁国、南越、东芜,各国的君主都不约而同地独占黄色。
  他眼疾手快地夺过信纸,准备仔细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然而他还没把书信捂热,纸就被一个年岁小的新兵抢了去。
  那小孩拿了纸,无比雀跃的跑到人群中,高声念道:“今贵族势大,享奴千数、拥田万亩已为常态;而农户生前少养家糊口之地、死后亦缺埋棺藏骨之处……”
  年轻的新兵越念越不对劲,什么贵族什么农户的,这是普通人该关注的问题吗?
  但他现在是人群的焦点,无数双眼睛汇聚向他,他也不好结巴,只继续念了下去,“森林河湖、江海平原,天赐之珍物,理应万民共享;而今却落得物各有主的下场。”
  通信兵心里疑惑,他念之前还以为这是京中哪家小姐寄予明柯将军的情书。
  明柯将军可是军中独一份的帅气威武,虽说是平民行伍出身,可确是跟着盛骄阳盛战神混出来的狠角色,年轻一代的新秀,属他风头最盛。
  可这封书信,明显不像是小姑娘寄给情郎的,也不像是父母亲赠予儿子的。
  像是……
  新兵读过书,略识得几个字,但他到底不是学富五车的料,搜肠刮肚也寻不到几个准确的词来形容这封信给他的感触。
  信很快就被旁的人抢走,那人年岁更小,性格却沉稳些,他快速浏览了书信,重点落在信的结尾,
  “我愿清算土地人口,重分天下,使耕者有其田,贫者有其屋;将军助我。”
  稳健的新兵将信的结尾缓缓念出,语调清徐而不起波澜。
  却是让所有的兵士都心惊胆战。
  久久的静谧。
  随即是冗长的嘈杂。
  “重分天下?”
  “将军助我?”
  “这人是在拉着我们将军造反吗?”
  “这个书信真是写给明柯将军的吗?”
  “明柯将军很崇拜陛下的!”
  “怎么有人怂恿我们明柯将军造反啊!”
  “皇帝陛下为了让我们吃上饭、敷上药,甚至不惜挖了先皇的陵寝。”
  “陛下还力主收回失地。”
  “这样好的陛下,还有人要反他吗?”
  “明柯将军会不会答应他?抛弃陛下?”
  “明柯若是背叛了陛下,我们还要不要听他的?”
  众士兵七嘴八舌地畅想后事。
  “那肯定不啊,军饷是皇帝发给我们的,粮食是皇帝送来的,平日里吃的喝的住的用的……,都是皇帝筹集的。”
  “就连明柯将军,都是皇帝提拔起来的。”
  “我们只听命陛下!”
  “可是明柯将军爱兵如子耶,我养伤的时候他还亲自帮我换药。”
  “明柯将军还跟我们同吃同住。”
  “我媳妇生产,胎位不正,是莲花胎,婴儿腿比脑袋先出来那种,若不是明柯将军书信一封,让老夫人去给我媳妇正了胎位,我儿一出生就是死胎呢。”
  “明柯将军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跟他混!”
  “哇,原来明柯将军的母亲是稳婆吗?”
  “你们才知道啊,我媳妇生产老夫人也去帮忙了呢。”
  “哎羡慕你们住京城的。”
  徐有钱、明柯听到风声赶来的时候,场面热闹地不得了。
  明柯面沉如水地接过书信,小心拿在手上,声音脸色都不自在,“这信,多少人看了?”
  众兵士唯唯,“没几个人看过。”
  “多少人听了?”
  明柯冷了声音。
  “都听了。”
  秘信成了众人皆知的书信,明柯轻松不起来。
  偏他缺少心眼的属下还凑上来问他,“将军,有人约您造反,您应吗?”
  “他话说的可好听了,耕者有其田呢!”
  明柯无语望天,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