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妍站在金銮殿的最前方,重重闭了眼。
  陛下的沉默让她深刻意识到陛下如此行事的决心。
  她又蒙受了自首的想法。
  刚刚站出来的王爷见自己再次被忽略个彻底,他更不乐意了,他点了几个名字,让他们站出来,跟着他一齐声讨陛下。
  他的世子最先站出来,“陛下,您该知道,勋贵官吏家动辄几百上千个奴隶,一个奴隶值三十两银子,实在是昂贵的不像话。大家的俸禄薪水都值不上几个钱,若是按照正常价,从牙婆手中买奴隶,那大家都把嘴扎上,不吃饭了。”
  祁峟:……
  不是,你们奢侈浪费还有理了?
  他是皇帝,住在皇宫,养着太后,整个皇宫的太监宫女加起来,人数都没上千。
  勋贵官吏家动辄几百上千个奴隶……,你什么意思?
  先前站出来的王爷也意识到自家蠢儿子说错了话,他连忙使了个眼色,让他的幕僚站出来说话。
  那个幕僚是个聪明的,他闭口不谈奴隶的价格、也不谈奴隶的数量,更不谈勋贵宗亲的功劳,他言辞恳切道:“陛下,连坐酷刑,是仁宗皇帝圣谕禁止的刑罚。陛下先前处理贪官杜氏、安氏、杨氏,恢复了连坐酷刑,臣等虽心怀不忍,但也没驳斥了陛下的旨意。”
  “因为他们实在可恨,他们躺在帝国的功劳簿上吸血,他们一步步蚕食着帝国的根基,他们罪不容诛。”
  “但是陛下,低价购买奴隶是人之常情,简朴、节省是传统美德,大家何错之有,要遭受降爵减等的惩罚?”
  祁峟依然沉默,紧紧攥住的袖子出卖了他的不虞。
  隐在龙椅后面的暗夜同样心里不屑,简朴节省是美德,省钱是人之常情。
  呵。
  那你们何苦购买奴隶伺候你们呢?
  是因为自己做不了饭穿不了衣扫不了地吗?
  省钱是人之常情,买个奴隶三十两舍不得。
  花上三百两买个清伶回去倒是舍得了。
  啧!
  别以为他久居深宫,时刻陪在陛下身畔,他就不知道这些京中八卦了!
  所有的皇家暗卫都是他的徒子徒孙,所有的锦衣卫、羽林卫都听他诏令。
  他可是陛下最看重、最亲近、最离不了的人!
  当然,他知道的,陛下也都知道。
  暗夜意味不明地笑了。
  装的好、装的清肃、正直有道德,那就是真的正人君子了吗?
  显然不是。
  装得好,道貌盎然的,只会是最正统的衣、冠、禽、兽。
  果不其然,他沉默良久的陛下终于开口了。
  祁峟声色清冷而倨傲,“爱卿也知道连坐是仁宗皇帝废除的酷刑啊,前些日子,因为小儿子久病不愈,打杀了府医、活埋了八个小厮的是不是你。”
  赵王府的幕僚不说话了,他有心辩解,想说那些人罪有应得,是他们耽误了他儿子的病情,若是他儿子被仔细照顾好了,没有失足落水;若是那府医有真本事,他儿子何至于熬不过这个冬天!
  他儿子才十三岁,他还那么小!
  他病死了,他这个当爹的让几个凶手陪葬有什么错。
  幕僚嗫嚅的话卡在喉咙里,没敢吐露出来。
  他心里也虚,若不是他的宠妾非要教小儿子滑冰、想让小儿子在他生日宴上给他冰嬉贺寿,他儿子也不至于在大冬天的掉进湖里。
  孩子他娘,也该死!
  幕僚眼神都阴暗了,反应过来他人还在朝堂上,他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陛下的眼睛。
  祁峟却不肯放过他,继续道:“爱卿处置家奴,尚且爱用连坐,孤整肃朝堂,手段狠辣些,又有什么错!”
  幕僚不再说话。
  他愚蠢的主家赵王爷还把他往火上推。
  “窦喜爱子心切,面对儿子无辜惨死的哀痛,他一时失了分寸,对仆役们下了杀手有什么错!”
  “这事宣扬出去,谁人不为他的拳拳爱子之心感动,陛下您这样亲情淡漠的人,是体会不到父子温情的。”
  祁峟:……
  暗夜:……
  赵王爷果然是上位者,上位者听到这个故事,代入的是随意处置仆役的窦喜。
  祁峟心里阴暗了,若是赵王爷打了景王爷,他祁峟尊老爱幼,为了给叔爷爷报仇,杀了叔叔,这事宣扬出去,别人会不会夸他的孝心感天动地?
  还别说,有点刺激。
  祁峟被自己的脑洞整笑了,他磨掌擦拳,恨不得立马杀了赵王爷,给景王爷扬威报仇!他心里激动,他着急、他快坐不稳龙椅了,他心里一个劲嚷嚷,景王叔爷爷,快,快去碰瓷他!
  孤要趁机杀了他!
  孤要为了你杀他!
  祁峟废了老鼻子的功夫才克制住了心里的激动难安。
  偏偏景王爷站在一旁作壁上观,既不帮他祁峟,也不帮赵王爷。
  祁峟心里煎熬,他是真想杀了赵王爷,他难得想为底层人民做点好事,这个赵王爷就如此骂他。
  唾沫星子都快喷他脸上了!
  不杀了他,皇帝的威严何在!
  他决定,直接杖毙赵王爷,也不给他碰瓷景王爷的机会了。
  御前失礼,罔顾尊卑,够他死好几回了。
  祁峟眼中杀机涌现。
  赵王爷意识到自己的谏言起了反作用,他眼珠一转,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看来是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