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替人贩子打掩护、作伪证的人下狱,非身死不得迈出监狱一步。”
  祁峟喝了口茶,轻飘飘补充了句,“其在狱时间不得超过三月,我大祁国库空虚,容不下废人。”
  “从人贩子及其从属手中以低于官价的优惠采购奴隶佣人的家庭,征收其九族二十年地税。”
  “在朝为官者,身有爵位者,降爵、将品一级,职位保持不变。”
  小柚子奋笔疾书的手一顿,他不可思议地抬头,总觉得他家陛下定下的惩罚,似乎,好像,过于苛刻了。
  “有意见?”
  祁峟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小柚子连忙摇头,直道没有,手上的动作却是又快了些。
  陛下的决策,他一个太监,有什么身份地位去质疑否决?
  旨意否决,那是朝中大员的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就是个传信的。
  他快速书写着圣谕,生怕一个恍惚,就漏下了陛下的旨意。
  漏记圣旨可是大罪,要杀头的!
  祁峟上下嘴皮子一翻,很快就做好了决策。
  他轻轻提起酒壶,斟上一壶香甜清爽的樱桃果酒,动作轻柔地洒在地上。
  月色清辉映衬着清凌凌的酒,馥郁清甜的香气随风扩散,小柚子搓了搓手,觉得阴森可怖。
  暗夜却觉得那只是他家陛下在给身陷囹圄的稚子祭酒。
  祁峟哪里会在乎他二人的想法,只轻轻披了外套,趴在花园里的石桌上睡了一觉。
  他放弃了那些可怜的孩子,他睡不着。
  潋滟波光在寂静无人的时分,依然静悄悄地涌流。
  翌日早朝,小柚子在祁峟的示意下朗声宣读了旨意。
  最开始宣读对人贩子及其同伙的处决时,众臣的反应还好。杀人贩子是好事、是正义的事,正义的事他们理应支持。
  但读到后面他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亲属朋友买了低于官价的奴隶,九族一同缴纳二十年的地税?”
  “什么叫亲属朋友购买奴隶,九族跟着降爵降品?”
  陛下想钱想疯了吧!
  那可是数不尽的家族长达二十年的地税!
  那可是数不尽的官僚机关算尽才升上来的品级、皇室宗亲世袭罔替的爵位!
  陛下他什么意思?
  很快就有王爷站出来,厉声指责祁峟的残暴、冷血,“我们都是跟着先帝、先先帝守天下、护苍生的人,你一个黄口小儿,怎么敢如此苛待我们?”
  守天下?护苍生?
  祁峟不屑地勾了勾唇角,心里默默将这个王爷列上重点调查的名单。
  大祁律法允许人口买卖的存在,但只允许人牙子收购良民、转卖奴隶,人牙子收购良民、卖出奴隶的价格不由市场控制,由法律固定。
  大祁律法规定良民的卖身钱是银十两,奴隶的收购钱是银三十两。
  多一分少一分都是违法。
  这个王爷嘴里说着如此漂亮、如此高尚的话,难道他不知道捡便宜买低价奴隶已经违法了吗?
  祁峟不欲与他辩解。
  年迈的老王爷见皇帝径直无视了他,心里又气又恼,他嘴里不停念叨着“暴君、昏君、亡国之君!”
  甚至过分地指着祁峟的鼻子道:“竖子如此苛责功臣勋贵,国必亡于汝手。”
  “汝顽固不听良言,专断不察民情,狠毒不通人伦,枉顾天理纲常,大祁落于汝手,何其哀哉。”
  祁峟耳朵麻了。
  他想过大臣宗亲会反对他的决策。
  但没想过大臣宗亲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当众骂他昏君、暴君……
  啧,这个王爷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祁峟心里生出莫名的快感,原来这个王爷也知道,他的命,远没有那二十年地税、世袭罔替的王爵值钱啊!
  是个清醒的。
  祁峟依然沉默。
  夏妍也站在朝堂上,陛下今日的决策事起突然,她一时也慌了手脚。
  她年少主持镇国公府的家事时,也曾想过贪便宜买那些更便宜、更低价的奴隶。
  那些奴隶的精神状态大都麻木、身姿也瘦小,比人牙子手中的奴隶看上去可怜多了。
  她想买下他们,一是为了省钱,三十两银买一个奴隶可算不上小数目,一个小姐身旁都要配备至少四个贴身大丫鬟、六个二等小丫鬟、三个青壮嬷嬷、一个教养嬷嬷。
  细算下来,光是给一个小姐买奴隶,都需要四百二十两银子,好大的一笔开支。
  而从小商小贩手中买奴隶,贵的也就二十两!运气好还能买到十两一个的劳动力!
  夏妍心里害怕,她母亲、姑姑、嫂嫂都严厉斥责过她的行为,可她在少不经事的时候,确实有花过八十两买下了十个小女孩,十两一个,买八送二那种。
  她心里难受,一想到将要拖累父兄,她就焦灼难安。
  虽然说她不主动声张此事,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违法过,当年的卖家也恰巧死在杜家公子的马蹄之下……
  她跟小女孩们眼睁睁看着那个老头子被精壮的马蹄踩断了脖子,咽气时手中的银子甚至没来得及捂热。
  只要她闭口不提此事,事后在传信母亲杀了那些个小丫鬟,她们夏家就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他父兄祖父用生命和鲜血拼来的爵位也能顺顺当当地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