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舅舅只是个普通人,可南越王先太子的大舅舅,于南越皇族,可是有再造恩情的。
  祁峟不理解他怎会坐视妹妹外甥被人欺负,却半点怨气也无的。
  祁峟眯着眼睛,环视南越王的一大家子。
  南越王身旁站着的女人风华正茂、正值青春,远远瞧上去,比南越王年轻不少。
  人群最前方的瘦弱的青年男子紧紧牵着他那满脸桀骜不驯的大胖儿子,表情极为忍耐克制。
  祁峟懒得想他是在忍耐自己的吆五喝六,还是在忍耐儿子的嚣张作死,总归这都不算事。
  祁峟瞧了半天,都没瞧见南越王先太子的身影,据说那个温润如玉、一团和气,与他父皇关系匪浅的南越王嫡长子曾力保他祁峟的皇太子之位。
  虽然没成功,祁峟倒霉地经历了二废二立的痛苦日子。
  但他记得人家的恩情。
  于是祁峟缓缓开口,避开南越王所谓“加恩”的话题,只幽幽道:“王弟,大侄子近来可好?”
  “大侄子?”
  南越王故作不知。
  年轻的南越王后紧张地绞紧了手帕。
  “阿森。”
  祁峟唇角上扬,轻轻吐出了先太子的乳名。
  祁峟其实一直都是最受先皇宠爱的孩子,但先皇的宠爱总是夹杂着忌惮、愧疚、嫉妒……等各式各样的莫名神情。
  祁峟与他的父皇关系极差,甚至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可两人到底亲近过,祁峟记得他父皇念叨过“阿森”的名字,让他好好对待“阿森”,阿森的舅舅母亲都是南越的大英雄,阿森会是帮助他守护南疆的最尖锐的利剑……
  “阿森”这名字一出来,南越现任王后就没由来的腿软,她悄悄攥紧了南越王的手,废了好大力气,才勉强镇定下来,不至于当众出丑。
  “阿森”不过是个软弱可欺的孩子!就仗着第一个爬出娘胎,成了金尊玉贵的南越王太子,他凭什么!
  他的母亲粗鄙不知宫廷礼节,他的舅舅外祖功高盖主渐天拿军功绑架大王,他身上流淌着劣等平民的血,他怎么可以生来就是王太子!
  南越王后的嫉妒、紧张,自然是瞒不过祁峟的眼睛。
  他祁峟是什么人,从小没了娘亲,祖母、庶母、真心爱护关心他的人有,虚情假意讨好他的人亦有;安分办事只求问心无愧地官员他见过,为了权势、金钱一步步向上攀爬的人他亦见过。
  他从小在人堆中长大,他最是清楚人的一应情绪。
  羡慕、嫉妒、恨、讨厌、惊艳、爱慕、喜欢、讨好……
  他见太多了。
  “阿森呢?”
  祁峟再次开口,“王弟携带全家入京,怎么独独漏了阿森太子。”
  南越国王不想说话。
  国王的胖孙子明显着急了,他用他胖胖的手肘戳了戳他亲爱的爷爷,想让他爷爷告诉龙椅上高高在上的年轻男子,他爹爹才是太子!
  那个什么阿森,不过是阶下囚。
  但他的爷爷到底让他失望了。
  他爷爷理了理思绪,只道:“阿森是个福薄的,先帝将宝印宝册交给他,他无福消受,早早就下了地府,和他短命的娘亲舅舅一家团聚。”
  祁峟蓦然,南越国王甚至不愿意承认阿森是和他家的列祖列宗团聚,他心里得是多恨阿森和阿森的母族啊。
  第33章 王府闹事
  “福薄?”
  “命差?”
  祁峟讽刺地勾了勾唇角,笑容清浅,双眼弯弯,语调阴阳怪气,“不受父王宠爱的储君可不就是福薄命差呢。”
  大祁朝臣皆唯唯,沉默不发一言。
  南越国王也缩了身子当缩头乌龟,一言不发。
  祁峟最烦别人在他说话的时候装聋作哑。
  于是他提高了声音,更加温柔更加和蔼道:“王弟可认同朕的话?”
  南越国王惶恐地摇了摇头,抬眼看见祁峟似笑非笑的眼神,立马改了动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声音恭敬,“陛下所言甚是。”
  南越王后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身畔点头哈腰、神态卑微的夫君,心里一时苦涩。
  眼前这个奴颜屈膝的男人不是什么乱七八糟、无名无姓的小人物,是她的夫君,更是她的国君。
  这个男人执掌大权,在南越,他有废储易后、生杀予夺、立法改制的大权。
  这个男人是她见过权势最盛的人,她讨好他、推崇他、渴求他的宠爱,无非是渴望那无上的权势向自己俯首。
  可是现在,这个吆五喝六、说一不二的中老年男人向一个尚未及冠的年轻男子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南越王后心情复杂,她早就知道南越国君要向大祁皇帝写臣表,但却不知“臣服”的姿态是如此卑微、如此难以形容,如同奴隶对主人的讨好。
  祁峟本以为南越国王敢无诏入京是个胆子大的,却不想他单纯是个憨傻的,都不用特意恐吓,他自己都会把自己吓个半死的那种。
  祁峟一时无趣,早早散朝,让礼部尚书崔海河亲自接待南越王一家。
  随后的几天,祁峟都没太把南越王一家子放在心上,原因也简单,手握重兵盘踞一方的南越王值得防备;手无寸铁全家为‘质’的南越王,单纯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异姓王。
  祁峟是个心大的,没把这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