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臣抬眸又往圆桌对面,她的方向落一眼。
舒云瞬间移开眼, 往前拿了饮料。
饮料刚落入杯中, 范罡的声音就响起来:“舒组长倒什么饮料?该倒点酒跟大家敬一敬才是。你现在是我们蓝辉的人, 又是从华勤出来的,是两边的枢纽对不对?”
舒云微顿,认真说:“抱歉范总, 我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去呢,确实喝不了酒。”
“可以找代驾,现在社会多方便。你刚刚入职, 总得喝一点表示一下。”
舒云嘴唇微抿, 权衡着这关该怎么过。
从前她遇不见这样的情况, 华勤没有酒桌文化, 即便出项目, 客户也客客气气。如今身份对调,她成了企业的人, 难免会被在酒局上为难。
“范总说的是。”
舒云索性将饮料斟满, 为显礼貌,她特地站起来, 直视着范罡的眼睛, “但这次确实时机不对,我也不放心叫代驾或者把车在这儿停一夜。但礼仪要做到的, 我饮料代酒敬一下大家。”
不卑不亢说完,她甜甜一笑,环视一圈,喝完后微一点头,若无其事重新落座。
林森暗自惊讶了一下,他其实都做好出场解围的准备了,没想到cloudy这三年变化这么大。
他转头看眼梁遇臣,梁遇臣也看着她,眼底像涌动着什么。
范罡被她这么一下搞得愣了愣,正想说话,梁遇臣却开口了。
“范总用不着这么隆重。今天还得谈项目的事儿,酒喝多了难免乱说话,您说是不是?”他垂眸喝口水,话语很淡。
赵总朝范罡示意一眼,范罡没吱声了。
赵总笑着解围:“我们舒组长之前就是华勤中国出来的。我记得梁总好像升任亚太前就是华勤中国的ceo吧?真是巧。”
赵总看眼舒云,又看向梁遇臣,笑说,“梁总手下都出强将啊。”
梁遇臣嘴角牵起点弧度,像是礼貌。
“好像舒组长之前在华勤做的esg还上过耀城政府的展台呢。”赵总回头,“是不是,舒组长?”
舒云应了声:“是。”
梁遇臣顺着这句,又看向她。
舒云知道他在看自己,只当没有发觉。
后面,领导们开始和他谈项目,他目光这才移走。
舒云边上另一位同事插话过来:“原来你之前见过梁总呀?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他这声音量不算低,周边同事的目光往她的方向汇聚。
舒云脸不红心不跳,眼睛只盯着自己的碗筷,嘀咕说:“没怎么见过。华勤员工多,我级别又不算很高,很难见到梁总的。”
说完,她伸出一根手指:“就在年会上见过一次。”
程林林噗嗤笑了:“你这话说的。谁年会上没见过领导。我们还以为梁总是你的直属上司呢。”
舒云摇头,说起这个,她也有点想李宗然他们了:“不是。我的直属上司是另一个。”
大家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他们这边八卦完毕,聚拢的人头散开。
菜已上齐,大家都拿起筷子。
舒云也跟着去夹菜,却感觉有目光凝固在自己脑门上。
她夹了一筷子转到前面的菜心,又拿过桌上的饮料,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很忙碌。
梁遇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看她在菜肴热气里模糊的尖下巴,而后,淡淡移开了目光。
一餐饭吃得她精疲力竭。
其实菜挺合口味的,有她喜欢的基围虾,好几次停在她面前,但她没心思去夹。
不是躲避梁遇臣的目光,就是迎接范罡抛来的话题,还要和同事们说笑。
舒云觉得她脑子完全不够用。
趁着饭后的闲散时间,她赶紧逃去外面透透气。
这个餐厅依旧是中式庭院的设计,带着点现代的造景和灯光,舒云走上走廊,从二楼的落地窗往下看,看见夜里藏着灯带的湖面,人造雾源源不断涌出来,汩汩又静谧。
她在这儿站了会儿,转身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洗完手出来,瞧见不远处的墙边立了个人。
梁遇臣站在中式屏风下,手落在兜里,面容有些沉暗,等待的间隙里,也不知是在看屏风上的画,还是在出神。
他每次一离开办公场地和饭局的氛围时,气场便会变得孤拔而压迫。
舒云心里一绊,想趁他没回身,埋着头从他边上溜走。
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梁遇臣开口:“我怎么不是你上司了?”
舒云脚步顿住,怀疑他这三个月的董事长是不是越当越幼稚。
她抬头,理所当然:“明明然哥才是我上司。”
说完,她继续绕过他往包间走。
梁遇臣视线锁着她,上前一步捉住她手臂,把人往他刚刚观望的屏风里一带。
视线隔绝,两人一齐跌进一旁的阴影里。
舒云肩胛骨硌上冰凉的墙壁。
梁遇臣身上的气息潮水一样漫上来。
“你……”
舒云惊惶,另一只手去推他,也被他再度扣死。她声音只敢压在嗓子里。
“年会上见过一次?”他背着灯光,下颌近在咫尺,语气低凉,鼻息却炙热,“那这三年那么多个夜晚,你都和谁在一起?嗯?”
舒云脸皮烫起来,虽然屏风严严实实挡着,但她还是怕包间会有同事出来。
她轻声:“你快放手。”
她其实想过两人可能会再度遇见,但没想过他一上来就这么恶劣。
梁遇臣力道收紧,阴影罩在她身上:“你把你那些衣服包包首饰,都寄回给我,是都不准备要了?”
她瞪着他:“反正都是你买的,我不要。”
他看她两秒:“那你怎么不说都是你喜欢的?”
他说,“逛商场你要是不多看两眼我会给你买?”
舒云心尖一颤,嘴唇微抿。
他两三句话就能把她拉回那些美好的从前,但……她不行。
梁遇臣看她慢慢咬住嘴唇,似乎也在抉择和动摇。
他抬手,拇指碰碰她咬得泛白的唇瓣,想将她从这种挣扎里拉出来:“满满……”
舒云呼吸一窒,偏过头,微微躲开他的手:“你别这么叫我。”
梁遇臣目光动了下,也就没再触碰她,只轻声问:“是我哪儿没和你解释清楚吗?”
“你解释得很清楚了。”舒云别过脑袋看着身边的地板,“我又不是因为你解释得不清楚才和你分开的。”
梁遇臣还想说什么,舒云却已先打断:“梁遇臣,你不用再和我说这些。”
他目光聚拢:“满满,很多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舒云心里发疼,她回头,眼底清滢,却装满碎片:“是。很多事你不能控制。所以你只能控制我,对不对?”
她低低说完,转身就走。
梁遇臣还拉着她手腕,她微微一挣,甩开了。
她匆匆往前几步,想到什么似的又返回来:“还有。”
梁遇臣抬眼。
舒云从包臀裙的小荷包里抽出她的那支白色钢笔:“这个也还给你。”
这回,梁遇臣下颌终于绷着了,他没接,舒云就抬手把钢笔囫囵往他怀里一塞,他接也好,掉地上也好,她头也不回地进包厢了。
-
两人前后隔了几分钟回到包厢。
舒云脸色没什么反常,倒是梁遇臣进来的时候,面色凛着,气场严肃得没人敢主动和他说话。
后面饭局也草草结束,各自散场。
舒云求之不得,拿上包去停车场开车回家。
刚发动汽车,就见隔壁车位的双牌照商务车降下车窗。
林森在副驾驶笑着和她打招呼:“cloudy,好久不见,虽然辞职了,有空还是来香港玩啊。”
舒云点头:“好的林总。”
她往后排紧闭的黑色车窗瞧了眼,这回肯定了后座坐的是梁遇臣。
话落,她升起车窗,驶离餐厅。
梁遇臣看着窗外她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前头林森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转过来:“怎么,又谈崩了?”
梁遇臣:“你能别说话么?”
林森笑:“又脑仁疼了?”
他蹙了下眉。但没接话。
“cloudy人看着乖乖的,但没那么好说话吧?这样的姑娘呢,爱一个人时很坚定,但要不爱了,当然也就不好哄了。”林森开口,“当时你和她在一起时我就说,她会成为你的弱点,你还不信。”
夜幕昏暗,司机也启动汽车往香港口岸的方向驶去。
路灯流转,从他眼前一格格划过。
梁遇臣低头,淡漠无声地看白色的光线晃在自己手背上。
他回忆方才她的每一句话,思索那天她伤心撕裂的每一个点。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