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舒云还是跟着方杳去了。
出门前,两人从头到脚收拾了一番,方杳化了个张扬妆容,舒云不太喜欢浓妆,所以只上了粉底,涂了个显气色的唇釉。
light在江岸边的一个商圈里,四十五层的高度,可以一直看见不远处嵌在璀璨夜景里的明珠电视塔。
过安检进了酒吧,估计是包场的缘故,刺眼的灯光与之前低调静谧的风格浑然不同。少男少女在舞池里进进出出,光洁的手臂与大腿都暴露在空气里,竟然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舒云想起在南城,跟着梁遇臣去的玄武湖边的连锁light,复古、昏暗、优雅。她更喜欢那儿。
方杳先拉着她去见了她高中同学,一个卷发酷girl,叫喻灿,在芝加哥学音乐。
“你姐姐呢?”方杳问。
“找她的什么人去了吧?不知道。”喻灿坐直身看了一圈,收回目光。
这一圈的人都年纪相仿,一水的留学圈富家子弟,舒云顶着一个过于素淡的妆容,灯光一照,干净得犹如一支白瓷瓶,倒在这灯红酒绿里显得扎眼。
她们三人聊了一会,方杳去舞池里跳舞了。
喻灿被一边的人拉去摇骰子,她一边摇一边问:“你们国内学生现在都在做什么呀?”
舒云本在喝饮料神游,听见这声才转过脸:“应该都在写论文?或者实习?”
“你在哪实习?”
“华勤。”
喻灿惊讶一下,瞬间变得亲热了一些:“那真是巧,我姐就是北美华勤总部的。”
她指了指旁边那几个男生,“你应该和他们会聊得来。今天来的差不多都是做金融和咨询的。我一个学音乐的,根本不知道聊什么。”
此话一出,对面一个酒醉的男生就迫不及待坐了过来,他老早就盯上她了,干净、爱出神,一看就是好下手的乖乖女。
舒云闻见一股刺鼻的酒味,皱了皱眉,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个屁股。
男生拿了桌上的玻璃杯给她倒酒:“妹妹,既然是一个圈子的,赏脸喝一杯?后面哥哥带你玩。”
舒云更加反感,但还维持着一点礼貌的笑:“谢谢。我喝饮料就行。”
“那认识一下?加个微信?”男生掏出手机,目光还不忘在她身上打量,仿佛在看一件即将收入囊中的物品。
舒云不喜欢这种目光,也不太想混这样的“圈子”,但男人把二维码往她这边递了又递,颇有不加微信不罢休的意思:“妹妹加一个呗?”
舒云欲言又止,掏出手机扫了一下后便站起身,绕过他的座位赶紧溜走:“我去一下洗手间。借过。”
走出一段距离,她才低头看手机里跳出来的微信名片,头像是土掉渣的黑白腹肌照……
舒云满头黑线,什么玩意儿。
她果断点了返回,想到下午方杳说的“艳遇”,更加觉得不靠谱。
果然,玄学还是不能信。
她本来还以为,会在这里再遇见梁遇臣的。
舒云扭头看了眼落地玻璃窗外散落的夜景。大年初七,夜晚九点,他会在哪里,又会和谁在一起呢?
她收起手机,心里空落落的。
从卫生间的隔间出来洗手的时候,路过洗手台的超大镜面,余光里晃过一头粉发,舒云一怔,下意识看过去。
潘颜从外面蹿进来,并没发现她,只顾凑到洗手台那边正在补妆的、更瘦更精致的女人身边,声音带着一丝讨好:“婧婧姐,你怎么突然从纽约回来啦?早说我去机场接你呀?”
“我回来待几天就走,总部那边事多着呢。”
舒云摁了一泵洗手液,低头洗手。
洗手间的灯带明亮,那个被称作“婧婧姐”的人,一副烟熏妩媚妆容,脸颊上点了几颗雀斑,很有暗黑系的味道。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潘颜:“婧婧姐,我上次给你说的,我爸的事,你能不能去和袁叔说一下?”
“他没帮你解决?”
“我觉得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帮我们了。”潘颜委屈地说,“我上次都跟去南城那样求他了,他还是不肯帮我爸。”
袁婧拿指腹蹭掉一点口红,语气没有丝毫所谓:“慌什么。还怕他不兜底?”
话落,估计是察觉到她这边的目光,两人视线在镜子里对上,无声地过了个来回。
舒云洗完手,顺其自然挪开眼,去旁边烘干后离开。
但刚走出洗手间,竟又瞧见方才那个想加她微信的酒醉男,歪着身子靠在走廊上,一副要堵人的架势。
舒云眼皮一跳,下意识想避开,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
酒吧外场的后面,是一个个独立的包间。
这儿离得远,隔音也好,听不见外面喧闹的音乐声。
梁遇臣和一个国际新能源公司签订了后两年的续约合同,签完,双方交换文件,起身一一握手。
梁遇臣递出手:“感谢贵司信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对方也爽朗,“那梁总,这次香港的启动仪式,您可不能再缺席了,一定得来。”
梁遇臣淡笑:“一定。”
“梁总、李总,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明天一早的飞机。”
梁遇臣将他们送到私人电梯的地方
两人再次礼貌握手,对方团队便就此告别。
送完人,梁遇臣伸手摁着领带松了松,抄兜返回。
李宗然落后他半个身位,活动着筋骨,随口道:“诶,袁婧今天下午从美国回来,二话不说把你外场全包了,你不去看看?她刚刚一直在找你。”
梁遇臣波澜不惊:“她回国,跟我有关系?”
李宗然笑了:“见不到你,估计袁大小姐又要发脾气。”
梁遇臣:“那是她的事。”
李宗然两手插在脑后当枕头,他看他两眼,忽地开口:“遇臣。”
梁遇臣蹙眉,疑惑地看他一眼,神情已然不耐。
李宗然哈哈一笑,跟普通员工打探老板私生活一样好奇:“我怎么总感觉,你从南城回来后,有点不一样了呢?”
梁遇臣脚步微顿,望向前方的眼眸不经意地敛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他这番话,而是——
不远处的走廊,一个眼熟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后退,而她前面有个醉歪歪的男人步步紧逼,眼神直勾勾盯着她,仿佛她越紧张,他就越兴奋。
舒云浑身绷住,她真没想到自己今天能这么倒霉,出了卫生间后刚往返方向走了几步就被发现。
而这酒吧也跟个迷宫似的,黑色的地砖暗沉冰凉,估计是前面包场的缘故,走半天一个服务员都遇不上。
舒云手里捏了把汗,她双腿打抖,却强自镇定地寻找逃跑时机。
酒醉男阴恻恻地:“小美女,你刚刚怎么扫了码又不加我微信?我可是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你的好友申请。”
说着,他倾身过来。
李宗然正想喝止,不料身边的梁遇臣已先一步动作,直接上前——他一把截住那人的手腕,脚狠狠踹在他膝盖上!
只听见一声痛苦的哀嚎,酒醉男直直跪倒,仍被他反向捏着手骨,他整张脸瞬间扭曲起来:“谁啊!干什么!我是袁小姐的客人!”
李宗然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暗骂了句:袁婧真是死性不改,怎么什么人都往里带。还当这是国外?
舒云肩膀一激灵,懵懵地望向突然出现的梁遇臣,有些惊魂未定,但更多是一股天然的信任与得救:“梁、梁老师……”
梁遇臣没看她,只冷着脸,一言不发继续用力。
酒醉男声音已经带了讨饶的哭腔:“——啊!啊!我错了我错了!快放手!”
听见这句,他才面色松缓,手上松了力气,声音冷肃:“道歉。”
舒云心尖跟着一颤,下意识抬头看他侧脸。
冷白的灯光照在他头发上,在他眉眼处洒下阴影,轮廓尤显凌厉。
酒醉男没了支撑,一下倒在地上,抱着手腕龇牙咧嘴缓了好半天才爬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语无伦次说完,酒醉男偷瞄眼梁遇臣,捂着手踉跄着腿赶紧溜了。
梁遇臣回头对李宗然说:“去叫人把前面场子清了。”
李宗然:“行。”说完也领命走了。
走廊终于安静下来,一时无声,只有灯光缓缓流淌。
舒云背靠着走廊墙壁,她目光往下,看见他抄在裤兜里的手,衬衫挽起一截,小臂紧实,上面青筋绷着,顺着男人性感的肌肉线条蜿蜒而上。
舒云看得脸莫名一热,更加心虚了。
过了个年一周没见,好不容易偶遇却又被他在酒吧捉住。
她两只手攥在一起,视线悄悄往上,却一下触碰到他的眼睛。
舒云唰地别开,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那个,梁总,谢谢。”
梁遇臣已恢复往日寻常神态,颔了下首,转身:“我先去洗个手。”
舒云小鸡啄米般点头:“噢,好啊,我也一起洗洗。”
刚刚她手心也出了不少汗,黏糊糊很不舒服。
梁遇臣却不着痕迹顿了一下,回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舒云这才回过味,脸立马红了,赶紧跟上去解释:“……洗手!我是说洗手!”
梁遇臣听她恨不得咬舌自尽的声音,忍不住牵了牵嘴角,逗她说:“怎么,你原先不是这个意思?”
“……”舒云面红耳赤,眼珠一转,嘴巴则更快,“就是洗手啊。难道你觉得是其他意思?”
梁遇臣难得被她噎住,喉结动了动,抄兜往前,没有接话。
他发觉她现在胆儿是越来越大,和从前畏畏缩缩的样子,确实不一样了。
舒云见他半天不说话,隐秘地笑了笑,感觉自己扳回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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