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掐着指甲,她之前涂的裸色指甲油,不一会儿就被抠的七零八落。
另一边的梁遇臣已经恢复往日神色,他跷着腿,看着窗外后退的南城街道与梧桐树。
六点过后,天早就黑了。
随着路灯的变化,那头舒云靠着车门的身影就会映在他这边的玻璃上,画面时隐时现。
梁遇臣安静地看了会儿,想起刚刚她在会议室,委屈得不行却据理力争的模样,还有自己转身走后,她那魂不守舍的目光。
小姑娘平常看着欢天喜地的,拗起来也是难办。
沉默里,车驶到了一家位置隐蔽的中式餐厅。
舒云下车,跟在梁遇臣身后进去,餐厅前院的小桥流水造型别致,她却提不起兴趣四处观赏。
包厢里,所有人都到了,里面一张大圆桌,中央摆着娇艳欲滴的鲜花。
见他们来,天星的领导们最先起身,请他上座,笑说:“左盼右盼,梁总终于到了。”
梁遇臣递手过去:“抱歉,久等了。”
天星的领导们受宠若惊,赶紧挨个握手。
屈总叫来服务员,说可以上菜了。
圆桌另一边,许雯朝她挥挥手,指指自己和周骏中间的座位,比着嘴型说:这里。
舒云心头一热,又看眼前面正忙着握手的梁遇臣,背着包走过去坐下。
“还好吗?”许雯关心地问。
舒云调动笑容:“还行。”
周骏则拿过她的餐具给她倒饮料。
舒云:“多谢。”
他笑道:“不谢。”
坐好后,服务员也开始陆续上菜了。
舒云环视一圈桌上的人,对面西装革履的都是天星的领导层,梁遇臣边上是李宗然,既而是虞饶……他们是项目组的核心人员,交流着天星这几年的营业问题。
大家都面上带笑,时而座位相邻的凑在一起小声交谈。
随后,她目光落到秦玥玥身上,她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依旧笑容甜美,举着酒杯跟大家一起说话。
舒云收回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筷,重新思索方才梁遇臣的话。
确实,她职场新人一个,要经验没经验,要后台没后台,遇见不好相处的人,若只顾争论,最后得不偿失的还是自己。
舒云喝一口饮料,现在越想,越觉得他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舒云,你尝尝这个,”许雯察觉到她的低落,凑过来给她夹了个话梅排骨,“特别好吃!”
舒云回神,捏起筷子,笑说:“谢谢。”
“还有那个鸡汤水饺也不错,我给你盛一碗?”她说着就要拿她的碗。
“不不,”舒云哪好意思麻烦她,“我自己来就行。”
许雯这才作罢,还不忘提醒:“里面的饺子好吃,多舀几个。”
“好……”舒云点头,她看着那装在陶瓷钵子里的鸡汤慢慢转过来,伸手去拿勺子舀汤。
餐桌是匀速自动旋转的,当然也可以人为转动。
她刚舀一勺,圆桌不知被谁推动,速度一下快起来。
汤汁洒了一点到手背上,她烫得“嘶”一声,赶紧放碗。
里面热汤荡了一下,洒出一圈到桌布上,很快洇下去,成为暗沉沉的水印。
许雯见状,给她拿纸:“没烫到吧?”
舒云:“没事没事。”
擦完手再抬头,却发现这汤莫名其妙又停在了自己面前。
圆桌没动了。
舒云眨了眨眼,再度伸手,端碗舀汤。
那头的梁遇臣不动声色摁着圆桌,一旁的老总正和他讨论着近年天星的业务问题,他专注听着,时不时接几句话,或是抛出一点其他角度的见解。
一直等角落里的舒云盛好汤,梁遇臣这才松手。
圆桌又匀速转起来。
舒云看眼自己周围,随后,有预感似的,望一眼梁遇臣。
他外面的西服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只剩里面的白色衬衫,手搭在餐桌上,银色表带微微反光。
应酬里的他并不沉沦,仍保持着从容自若的孤拔。
又有热菜上来,餐桌一转,雾气氤氲里,梁遇臣目光看过来,与她对上。
舒云惊了一下,匆匆低头。
应该不是他。他坐那么远,怎么可能帮自己。
何况他刚刚还骂了她一顿。
舒云摇摇脑袋,摒弃幻想。
-
吃完饭,天星的老总还要换地方和梁遇臣再谈谈其他业务的合作。
因为夜间停车限制,所以司机的车都停在马路对面。
外面气温低,老总们也不再拉着梁遇臣寒暄,都赶紧往车上走。
其余同事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准备去周围商圈逛一逛再回去。
舒云落在队伍最后,她仍在默默思索,胸腔里像揣了块石头,整个人沉甸甸的。
马路上车辆穿梭,冬日里,连霓虹灯光都分外冰冷。
舒云伸手哈气,搓搓失温的手指,再度插进外套兜里。
或许是痛觉延迟,方才烫到的地方,现在才火辣辣地疼起来。
抬眸,同事们都过了马路,唯有梁遇臣抄兜等在路口,微微侧身看着她。
舒云一顿,警惕地低下头加快脚步,准备和他擦肩而过。
眼看就要经过他时,梁遇臣不紧不慢开口。
“红灯。”
舒云一激灵,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红色信号灯:“……噢。”
她站在他身边,手背发疼,忍不住抽出来,摸了摸烫伤的地方。
“手烫伤了?”梁遇臣问。
“没有。”她下意识说。
他说:“我之前的话还没说完。”
舒云一顿,抬头看向他,目光很是哀怨:“您还想说什么?”
梁遇臣仿佛能想象到她在心里面抱头苦恼的模样,嘴角无意识地牵了牵:“我说,我也不认同想好好发展就得忍气吞声的道理。”
舒云睫毛微颤,她听见他散在晚风里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在户外的缘由,他比方才骂她时柔和不少,因而连身影都显得有些模糊。
“但舒云,职场里头,较劲是最没用的事。你这儿着急上火,偏偏正中人下怀,全给人当垫脚石了。”他停顿,“……要让人从心底觉得,你不好惹。”
街道上的喧闹将两人包围。
舒云抿住唇,抬头问他:“那我该怎样才能让别人觉得我不好惹?”
梁遇臣转过身来,夜晚霓虹里,他对上她的目光:“升职、加薪,不断变强,拥有无可替代且只能让人来求你的能力。”
这话震响在她身体里,舒云睫毛一颤,幡然醒悟。
她眼睛微微睁大,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正巧,路口红灯跳绿,马路两边的人,如流水般交汇。
四周的广告牌、车灯在交织的人影缝隙里,不断闪烁。
身后有人撞到她肩膀,梁遇臣抬手虚虚拦了一下,一瞬间的靠近,她看进他深渊一样的瞳孔里,像下一秒就要被吸进去一般。
他收回手:“这回想清楚了?”
舒云望着他,鬼使神差点头:“想清楚了……”
梁遇臣这才移开目光,恢复正常步伐,往前走去。
舒云看他越走越远,心脏像被绊了一下,赶紧追上去:“还有一个问题。”
他放慢速度:“问。”
“您之前说,您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能问一下是哪一句吗?”舒云抬头看着他,发誓说,“我这次一定记得!我背下来,我默下来!一定不会再忘。”
梁遇臣气笑了,却丢她一句:“自己想去。”
舒云才不放弃:“您就再和我说一遍嘛。”
她脚步轻快地追在他后面。
“不说。”梁遇臣铁了心,“记着,我这儿可没重来的机会。”
她嘴角瘪下去一点,心里却不服气地哼哼。
再说一遍是会浪费你脑细胞,还是会烫到你舌头?
梁遇臣精准捕捉,挑眉道:“心里骂我?”
“没有啊!”她立刻说。
小姑娘面上的不愉快一扫而空,又恢复一开始的生动蓬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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