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城松了口气:“阿姨登机了?”
叶白钧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
易城心里咯噔一下,听见他说,“没有。她跑了。”
叶母一路装的乖巧,直到快登机的时候非说自己想喝水,指使叶白钧跑到两三百米外的热水点打水,等叶白钧再回来,叶母已经连人带行李消失不见,检票的空姐说没见过她。
叶母跑了。
她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曾经的慈母面目全非,她失足深陷泥潭,还要将自己曾经一心呵护的爱子也拖下去陪自己。
“没事。”叶白钧被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的手掌带着珍重和心疼,按在他的后脑,好听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我知道她在哪里,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剩下的交给我。”
叶白钧抬头,看他。这件事,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易城却不再多说,只带着叶白钧上了车,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路上易城打了几个电话,得到了想要的地址。
载着两人的车长驱直入一片高档别墅区,停在最边缘的一栋楼门前。
屋里灯火通明,显然主人在家。
仰头一看,二楼主卧和一楼客卧都亮着灯。
易城冷笑一声,上去按响了门铃。
“你你你怎么来了。”易培原本就对这个弟弟有不小的心理阴影,这会更加是话都说不利索了。
“开门。”易城的脸色堪称有史以来最难看。
他这个好哥哥肯定是以为自己要签叶白钧,想把人名声弄臭给自己添堵——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叶白钧有这一遭,确实同他脱不了干系。
易培那么点求生欲左冲右撞,在他不甚聪明的脑瓜子里找不着行得通的路子,反而开掘出了一点王八特质,头一缩,关了门禁通话。
叶白钧听见易城在夜色里“哈”了一声。
又冷又狠。
然后那个高大的人影后退两步,简单活动了两下,抬起了一条大长腿——
“哐!”价格昂贵的别墅防盗门发出一声巨响。
门框纹丝不动。
……质量挺好。
易城扭头去后备箱拿出来一根棒球棍,找到地下室天井,挥棍砸下。
钢化玻璃在男人恐怖的巨力下粉碎。
二楼主卧探出来一个脑袋,看见易城丢开棒球棍,准备从地下室进来。
“你别——”直觉告诉他,今天要是不乖乖给易城开门,他会死的恨惨,比如,从顿顿饱的易家私生子,变成海外某个顿顿都吃不饱的街头流浪者,“我来给你开门!”
五分钟后,叶白钧跟在易城身后,在一片灯火通明里,看见了本该已经坐上飞机的叶母。
易城微笑着走向自己的私生子哥哥,“咱们聊聊。”
然后拽着人的衣领进了旁边储藏间。
门的隔音很好,坐在沙发上的叶白钧母子听不见一点里面的动静。
叶白钧:“我记得小时候你说,自己遇人不淑,让我以后碰见赌鬼酒鬼都该绕道走,他们就是该杀千刀的。”
言犹在耳,母亲当时的表情都分毫毕现。
可几年的海外漂泊和赌足以吞噬一个正常人的心态甚至良心,当年眉梢都透着坚韧温婉的叶母,如今已经是另一副张牙舞爪的野兽模样,连好好和儿子说句话也做不到了。
“怎么?现在嫌弃你妈我是个赌鬼?当年我扛着赌债都能把房子留给你,你呢?就为了几十万就想把我送出国,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从十几岁就开始写稿子帮着你一起还债,你出国后那些讨债的人直接找到我学校,我拿学费给了他们,后来拼命赚钱写稿子打工,过了半个学期才回去继续上学。你后面也没法出门工作,那些赌债都是我还的,一个月三千,放学回家里你还会说我赚得太少。”
“十五岁体检,我比班上同学体重平均数还轻二十斤。”
“你一声不吭出国那天,卷走的是我为下个学期攒的学费。”
有些日子,咬牙过去之后,回头望去才知自己是从一个什么样的深渊爬出来的。
他的手腕上还有无数次那时试图自杀留下的痕迹,可每次看着血液流失,他又不甘心这样去死。
他活得这样艰难,却也还想继续活下去。
只是这些伤口没有和叶母展示的必要了。
一个已经化身恶魔的母亲,是会连亲子也一起吞噬的。
如果不是他找了雇佣兵帮忙、易城又及时赶到,叶母想要联合那几个越南人,绑了自己去做什么呢?
这答案,叶白钧甚至不敢想。
“你至少有间房子住吧?还有命在吧?你妈我呢!有了上顿没下顿!”
叶白钧:“如果你当年隐姓埋名踏踏实实,不会这样。”
“我能怎么办!我当时就是不甘心,试了一次,就一次!你不知道,我那一把就赚了二十万!我当时没有走,我心想我要是能再多赚一点,我就可以回国了!”
叶白钧至今还能回想起第一次听说母亲碰赌的心情。
像是腊月里被丢进河面冰洞里,彻骨惊心的冷。
他真是恨透了这个字。
储藏间的门打开,易城往后抹了一把被汗沾湿的额发,露出身后鼻青脸肿的易培。
“我的好哥哥古道热肠,说要帮我们解决这件事,我们走吧,剩下的都交给他就行。”他冲叶白钧一笑,白牙森森,叫“古道热肠”的易培看得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