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感了风寒,吃了些药。没事的。”她按住心头火气,催促她“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呢。”
张琼华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地上扫过。
万幸万幸,地上铺着后毯,瓶子没破,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冬灵见这老嬷嬷神态有些僵硬,本能地觉得古怪,想上前一步察看,却被张琼华三两下推出几步远。
“快去!”张琼华冷了脸色。
冬灵毕竟年纪尚小,被她这样一催,瞬间将那点微妙的想法抛诸脑后,忙不迭地离开。
“吱吖”一声门响后,张琼华又确认了两息,方小心翼翼地自地上捡起玉瓶,拔下口塞,略有些激动地看着漆黑的瓶口。
一条拇指粗细的蛊虫从瓶中慢慢伸出半个身子。一截截的肢体扭动着,小小的触须在空中伸缩、翕合。
它通体漆黑,唯有头是鲜艳的红色。
张琼华忍住恶心,戴上羊肠做的套子,用两指将它捏了出来。这东西见肉就钻,她可不愿意沾上一点。
许是感应到了母蛊,张琼华只见榻上的虞姮表情变得痛苦。
她的脖颈处隆起了一道道青筋,额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啊-”
榻上的人忽发出了一声痛呼。
张琼华低头看她一眼,事到临头,她竟有些犹豫了。
说实话,虞姮在宫人中的风评倒是很好。自她掌管凤印后,奴婢们的日子都好过许多。她不是个滥刑、苛刻的人,逢年过节给宫人的赏赐也颇丰厚。
张琼华虽不与人交往,但这些话还是多少传到了她耳里。
真的要动手吗?她动摇了一瞬。
善念甫停留一息,她便想到了自个苦命的幺儿,很快狠了心肠。
快了,等这件事完成,她就会有一大笔钱。她的儿不用再受苦了。
张琼华冷眼瞧着,双手因激动而微微痉挛。
她将肥厚的母蛊慢慢靠近虞姮,身子顺势前倾。
室内一片昏暗。
一阵微弱的气流声忽从张琼华身后响起。
有人来了!
张琼华心里一惊,反应极快,手一松,蛊虫就从她手中直直掉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女子的脸上。
同时,一把寒光闪闪的剑穿透了张琼华的肩膀。
痛意袭来,张琼华神情扭曲,但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癫狂的笑意。
晚了,晚了!
母子蛊已经会合,现在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
等虞姮咽气,太后娘娘就能重返青葱。自己任务完成了!
她的笑意在见到走入殿门的一群人后,凝固在唇角。
——
陆玄璟脸色铁青地看着书案下跪着的张琼华,眼中几乎要渗出血来。
若不是事实摆在他面前,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背后的主使之人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他最敬爱的母后!
他早知母后对虞姮的椒房独宠颇为不满,但完全没料到,她对自己女人的恨意竟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他不是没有预料。
凶手遍寻无果,锦衣卫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找到一点线索。这样通天的本事,除了他母后,不作他想。
可那点濡慕之情始终让他不愿怀疑,直到虞伯延戳破了他的侥幸。
按照计划,他给虞姮暗中服下了黑色的药丸,营造出一副“毒发”的假象,又以自己为诱饵,蒙骗了太后,终于让他们露出马脚。
只是,这真相,未免太沉重了些。
他苦笑出声,笑中带泪。
张琼华瞧见了,身子不自觉缩成一团。
偏殿里,紧绷且凝重的气氛让她瑟瑟发抖。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蛊虫已经落在了虞姮的肌肤上,却没有往进钻,以至于子母蛊没能成功融合。
她不明白,明明陛下晕倒了,怎么会突然出现,还刚好撞破了一切!
太后呢,太后在哪里!?
她慌乱地往四周去瞧,只看见了金吾卫们刀柄上的阵阵寒光。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男人饱含着怒火的声音自她头上传来,冷酷如刀。
张琼华嘴唇开合几次,半晌,惨笑回道:“奴婢不知道陛下说什么。”
陆玄璟喉中响起了“嗬嗬”的讥笑声,他俯视着如蝼蚁般卑贱的老妇,拧眉道:“你不要你儿子的命了?”
张琼华扯了扯嘴角,脸上浮现出认命的悲凉。
她不是蠢人。
现下皇帝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和她说话,她的儿子怕是凶多吉少了。就算她将事情真相和盘托出,他也不会放过母子三人。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言。
陆玄璟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并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他才让侍从往张琼华的身前扔了一个黑色的布袋。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自鼻尖传来。
张琼华面上肌肉一跳。
她不敢看袋子里面的东西,可两个侍从却将她的头扭过来,强迫她看。
十根血淋淋、被人切断的手指。连着皮肉,和白色的骨头。
张琼华喉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