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行烟不知道洪小宝对洪天所做的是情是否完全知情,但她揣度,他大抵是心里有数的。
以前他年纪小,尚且懵懂,可能还不明白。待年纪渐长,他慢慢地能发现问题。
一个孩子,能够做的,委实太少了。
今日他的提醒便是他良心未泯的体现。
洪天到底养他多年,尽管这人做出了诸多灭绝人伦的惨事,可洪小宝受他庇护,又哪能真的置他于不顾,眼看着他命丧陆霁之手?
纠结之下,终是奔至清平村,搬来了救兵。
虞行烟不是圣母,但让她手刃一个幼童,她也做不到。想了想,将难题抛给了陆霁。
陆霁缓和了脸色,垂眸看向呆在原地的男童。
“我不杀你。”
“你走吧。”
洪小宝面上挣扎,双手因痛苦而蜷起,半晌后,竟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虞行烟望着陆霁,黛眉微蹙。
陆霁虽不曾言明,可她勉强能揣度出几分意思。
他自恃实力过人,哪会惧怕他人报复?双方实力过于悬殊,压根不会存在反将一军的可能。
那洪小宝年纪尚小,与其将他斩草除根,不如听之任之。若日后他也走上邪路,再杀他也不迟。
宽猛相济,即是如此。
“这些村民如何处置?”
虞行烟遥指院中众人,举棋不定。
陆霁敛目,转身行至洪天屋内,从他床下翻出几截干燥的艾草,又将村民赶进屋内,将洪天的招数尽数使在了众人身上。
待室内再无动静,两人对视一眼,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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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云州的城门处传来第一声报晓的擂鼓,校尉们揉揉惺忪睡眼,强自支撑着上值。
刚一开城门,他们便发现队伍最前面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姿容极出众,气度颇为不凡。
远处,云霞蒸腾,灼灼金辉破开云层倾泻而下,投在二人身后,似是为他们披上了金色的缕衣。
灼艳非常,动人心弦。
陆霁亮明身份,禀告来意,见面前几人仍是一副魂飞天外,呆愣愣的痴态,又提高声音说了遍。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留一人继续在城门处巡逻,剩下的几人奔至刺史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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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刺史府。
刺史宋卓安正捧着封密信,细细查看,眉心紧皱。
因这两天忧思过度,他额上纹路比起以往深了不少。
待读到最后一行时,他心头一沉。
殿下失踪已有两日,音信全无。暗卫,羽林军,密探,轮番搜索,也没能找到。
圣上急怒,昨日上朝时,竟吐血昏了过去,将一众朝臣吓得面如土色,那中书郎林宗翰是个胆小如鼠的,见这一幕,当场晕倒,嘴里还念叨着“陛下龙体欠安,怕是寿永不继”的胡话。
若非虞贵妃及时出来主持大局,乱象还不知要持续多久。
宋卓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把“坠入洪流,生死不知”几个字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直到盯得眼睛酸痛,方从书案上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心念电转,思绪万千。
若太子殿下果真身陨于此,那储君之位只怕要生出变数。
陛下现在春秋正盛,膝下却无几个年龄合适的皇子。
除了东宫外,庆王,端王也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不过,庆王心狠手辣,远非善类。
昔年他患有口吃之症,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刚入宫的小黄门见了,没能压住喉间笑声,叫庆王听见了,怒火交加,竟夺下侍卫腰间长剑,一下刺入小黄门胸腹。
血流如注,当场毙命。睚眦必报,凶悍至此!
当年他年仅七岁,便这般狠辣果决,给当时在场的朝臣留下了深刻印象。
宋卓安当日也在席中,对这一幕记忆犹新。
这些年听闻庆王性情柔和了许多,不似幼时狠厉。
宋卓安却总不放心,直觉这副笑面虎的样子比以前更令人生惧。
毒蛇一样的人物,若他登临帝位,怕是苍生将蒙受大难。
庆王绝不可为帝!
宋卓安否定了庆王,又开始思考起端王即位的可能性。
端王乃丽嫔所出,母家身份低微。他性情温和,虽无大才,不能为大魏开疆拓土,但当个守成之君勉强可行。
他们做臣子的,最怕的便是圣上有雄心壮志,今日说要征战匈奴,明日又说要南抚胶州。若是自身实力强悍,能实现宏图也倒罢了,可提出这些“抱负”的君主大多才能平庸,只能让武将帮他实现鸿愿。
前朝灭亡的旧事,史书都记着呢。
如当今圣上,文治武功双全的明君毕竟不多见,宋卓安衷心希望圣上能福寿延绵,千秋万岁。
想到圣上,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贵妃虞氏。
自她进宫后,圣上竟似昏了头般,再也不去其他嫔妃宫内,以至内廷十余年来,竟再无皇子皇女诞生。
起初,朝臣听之任之。
贵妃虞氏确实貌美非常,天下少有人及。帝王尝鲜,宠信个一时半载,等腻歪了,也就放手了。
她出身世家,兄长虞伯延又为官清正,哪里会整出外戚夺权的丑事?
自己何必多言,败坏陛下性致是小,遭陛下厌弃,丢了官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