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也还是不说话,只是点头。
我就故意揉乱她的头发。
周令也的头发很黑很厚,而且顺滑。
我一直说怎么我们俩用同样的洗发水护发素,你的头发那么好,我的就跟稻草似的?
周令也当时就笑,说可能是发质不同吧。
周令也整理好被我揉乱的头发,我说今天是520诶,我请你出去吃烧烤吧。
周令也终于说话了。
她说好。
小区附近有两家烧烤店,一南一北。
我当然不会选择那个离我家近的烧烤店,和周令也多走了几步路,我们到了南边的‘张记烧烤’。
张记烧烤开了很久了,至少从我小时候就在。我小时候我妈说这种烧烤店里用的都是老鼠肉,不能吃。
现在我在这里随便吃也不会有人管我。
晚上的烧烤店很热闹。大多都是光着膀子的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吃烧烤,说是520,情侣倒是没有几对,估计也没有人会想到在这种老小区的烧烤店里过这样的日子吧。
周令也坐在我对面,白净乖巧,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我忽然就有点后悔带她来这里。
她应该去那种价格昂贵的西餐厅的,而不是和我一起坐在这里,椅子和桌子都油腻腻黏糊糊的,手掌贴到桌子上再拿起来都会听到皮肤和桌面撕扯开的呲啦声。
我说:“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周令也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四周,问我:“怎么啦?”
“我觉得……”没说出口。离开这里,我也没钱带她去别的地方吃饭。
那种昂贵的西餐厅我连路过都不会路过的,根本不知道哪里有。
“我闻着味道还挺香的。”周令也大概看出我的局促,又环顾一周之后对我说。
我大为感激,把菜单上的烧烤都点了一遍。
周令也说太多了,我说没关系,只是看上去多,这里的东西份量不大的。
烧烤一盘盘端上来了,周令也拿着签子吃的很斯文。
她吃饭的时候慢吞吞的,眼皮一直垂下来,盯着手上的食物。她嚼东西也很慢,而且多数是用左边的牙齿咀嚼。我时常看到她左边脸颊鼓起一个小包,小仓鼠一样。
我坐在她对面心猿意马的吃羊肉串,看她的嘴巴一下又一下动。
在遇到周令也之前,我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我给她递肉串,她就接过去乖乖吃,还会说这个好吃,那个更好吃。
在她嘴里就没有不好吃的东西。
我就笑着问她:“你以前都吃什么啊?”
周令也把嘴里的肉慢吞吞的咽下去,就着吸管喝了一口芬达,她说:“以前我都在家吃饭,我妈不许我在外面吃东西。”
我知道她一定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怕她从来没有表现过自己的经济优渥,但是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叹:“那多惨。”
“是啊。”周令也和签子上的羊肉斗争。羊肉有点儿小,烤的又有点过火,干瘪瘪的待在签子上不肯动弹,“我小时候想吃兰州拉面,我妈说和家里面条一样的味道。后来我读高中,自己偷偷去吃了才发现根本不是。”
我说:“当然不是,那里放着的油和盐可比家里做的面条放的多多了。”
“是啊。所以那天吃过面条,我喝了好多水,一下午都在跑厕所。”
我就大笑起来。
还好烧烤店足够热闹,我的大笑声也没有引人侧目。
周令也和我一起笑,只是她比我矜持太多,握着签子的手捂住嘴巴,眼睛里都是快乐。
吃过这顿饭,我和周令也又去边上的小超市买了点日用品。
结账时她执意不让我付钱。因为这段时间的开销包括刚才那顿烧烤都是我付的钱。
她说我现在根本不赚钱,从家里拿的钱花完之后就没有钱了。
我嘴上虽然说着可以再回家拿,但心里知道这不是办法,我确实是需要找一个工作了。
工作很好找,又不怎么好找。
我只有高中毕业,又一无所长,能找的工作就比较局限。
不过我不挑剔。只要不挑剔的话工作就很好找。
在周令也的高考倒计时日期变成‘15天’的时候,我开始在大学城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上班。
我晚班上的比较多,要从傍晚六点一直上到早上六点。每次交班同事都会用一种很怜悯的眼神看我。我知道她是觉得上班时间太久,太累了。不但如此,其实我也知道便利店的经理根本就是看我年纪轻,好欺负,所以故意给我排了很多的晚班。
但是没有关系。上晚班的钱会比上白班要多一点,只是这一点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我总不能给周令也添麻烦。
她能一直收留我,已经是很仁至义尽了。
大学城的夜晚很热闹。
我看着那些大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进来,买饮料,买烟,买零食,买避孕套……
我原本以为今年的我也会加入她们的行列里,和她们一起。现在我也和她们在一起,只是隔了一个柜台,我对她们说无数次‘欢迎光临’和‘谢谢光临’。
我不恨贾芳明吗?
怎么可能。
我永远忘不掉我在贾芳明的枕头底下翻出的录取通知书,南明大学艺术系。那是丘市最好的大学,是我最喜欢的专业。我也忘不掉贾芳明一边叠被子一边说:“谁供得起你读那个大学?还学艺术,你是被你爸宠坏了,你知不知道供一个大学生要花多少钱?反正我就两个字,没钱。这大学你就别想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