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每一个都衣着华贵,容貌端丽,年纪最小的十岁出头,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的样子,站在中间的是个略显富态的女子,和方才娘娘庙中的神像有七分相像,她此时正沉着眉目,死死注视着嵇灵三人。
  她冷冷开口:“我看阁下也是修为高超,为什么要庇护一个凶虐残暴,灭绝人性的人?”
  王程轩藏在嵇灵身后,嘴巴张成“o”形,指向自己:“凶虐残暴,灭绝人性,我?”
  神女冷哼一声。
  王程轩双膝一软,啪唧跪地,今晚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过了他的心脏负荷,他哭诉道:“娘娘这话从何说起,我是一个好人啊!从小遵纪守法尊老爱幼,一生做过最过分的事情,就是去十八线娱乐公司点漂亮小哥哥陪酒啊!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做过!陪酒也不行吗?”
  “闭嘴!”神女右边一绿衣女子斥责:“今生没做过坏事,前世呢?前世造的孽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王程轩还要鬼嚎,嵇灵按住他,看向神女:“诸位可否说说,王程轩前世究竟干了什么,让你们痛恨到这种程度?”
  神女不语,两人僵持片刻,她冷声道:“这墓中的殉葬坑,你们也看见了吧。”
  嵇灵道:“看见了,惨绝人寰,灭绝人性。”
  神女冷笑一声:“若我说,那些腐烂破败,牙齿脱落,下巴都合不上的骷髅,就是我和其他姐妹的骸骨呢?”
  她盯着王程轩,一字一顿:“而如果他的前世,就是这一切罪魁祸首呢?”
  傅杨倒吸了一口了凉气。
  他默默地和王程轩拉开距离,用复杂且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过去。
  王程轩不知所措。
  神女无视王程轩,漠然平视嵇灵:“当年,我刚进宫三年。”
  她从身边拉过一个华服小姑娘:“而这个孩子进宫两个月,刚刚十二岁。”
  人殉,起源于商周,是中国古代史上最惨无人道的制度之一。
  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们天真烂漫,虽然在皇宫中,她们过的并不好,也许时常被嬷嬷教训,打的十指通红;或是被太监压榨,在寒冬腊月里就着冰水洗衣服,但她们心中还是藏着个祈愿,想要等年纪到了,出宫嫁人,从此耕田织布,过不用伺候人,看人脸色的生活。
  但这么点微不足道的祈愿,也在某天戛然而止。
  那日,她们照常干活,忽然听闻寝宫那边哭声震天,姑娘们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但总归和她们这些底层人没有关系,于是照常生活。直到某天,屋内冲进几个八尺多高的魁梧太监,不由分说地扯她们的头发,衣衫,扭着她们的胳膊,将她们强行押送到寝宫。
  而寝宫之中,早已摆满了白绫和鸩酒。
  四面被侍卫围地水泄不通,她们无处可逃。
  认命的人喝下鸩酒,烈性毒药灌入喉咙,烧灼胃部,让她们痛不欲生。而不认命被扣住双臂,反剪着跪下,白绫一寸一寸缠绕上脖颈,太监们缓缓用力,她们双目圆睁,缺氧窒息,耗尽肺部的最后一丝氧气后,便这么死去了。
  甚至直到死亡,她们还要冲着皇帝的灵柩下跪。
  说到这里,神女面目狰狞,她白皙的皮肤转为紫绀,正是窒息而死的典型特征,容貌凄厉,阴恻恻地盯着王程轩。
  “他要我们陪他一起死,到地府去服侍他,我就要找到他的往生,让他尝尝在极度惊惧中死去的感受!”
  王程轩瑟瑟发抖。
  傅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王程轩,似乎在说:“我好后悔刚刚把你从土里刨出来。”,他退避三舍,走到嵇灵身边,眼神询问:“我们要救吗?”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嵇灵,似乎在等他做出判断。
  嵇灵叹息一声,心道:“当真命如草芥。”
  神女的往事并非偶然,昔年嵇灵行走于世,听说过不少类似的事情。最有名的莫过于燕太子丹谋划荆轲刺秦,为了获得忠诚,荆轲随口感叹弹琴的少女手指修长好看,太子丹便砍下了少女的手臂相送。
  史书间谈到此事,常常感叹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荆轲与燕太子互为知己,留一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千古美谈,而那个无辜被砍下手臂的琴师少女,砍手时痛不痛,失去了手臂的她去往何方,她是流血而死,感染化脓,还是侥幸活下来,在深宫中苟延残喘,又有谁在乎呢?
  这些殉葬的少女,若非机缘巧合成了神灵,她们死前的痛苦和无望,又有谁在乎呢?
  神女幽幽道:“您一定要庇护他吗?您不曾经历过那些濒死的痛苦,所以无法理解我们姐妹的怨恨吗?”
  嵇灵又微微叹了口气:心道:“我怎么不曾经历过?”
  他抬眼看向神女:“娘娘,很抱歉听见这段往事,实在是不忍卒闻,可是我不得不说,你们可能认错人了。”
  嵇灵把王程轩扯到身边:“我刚刚看碑文,隆运皇帝刘仁景生性好色,宫内佳丽三千,酒池肉林夜夜笙歌,但是这个王程轩……”
  嵇灵微微停顿片刻,语气微妙:“他是个gay啊。”
  ——感谢白泽的科普,给嵇灵为数不多的现代词汇储备添加了名词“gay”。
  同一个灵魂转世,灵魂底色大抵相似,前一辈子极好女色,转世可能变成双性恋,但转为纯gay的概率不大。
  神女眉头一跳,王程轩则是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