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潮看她推三轮车还要往山上去,赶紧拦住:“别别别,婆奶奶,都没人了,我们直接从学校里面走。”
婆奶奶还想犟:“不走不走,讲好了不在学校里卖的。”
“又不卖!”江海潮跺脚,推着三轮车直接往前跑,“就是走走而已,快点啦。都下晚自习了,学校要锁门了。”
没想到他们进了校园之后,穿过食堂,快到教学楼的时候,竟然有几个学生走出来,朝他们欣喜地喊:“哎,还没走啊?还有没有烫饭啊?”
婆奶奶立刻笑开了花:“有有有,说好了的,你们下晚自习我不走。”
几个学生嘻嘻哈哈,拿出饭盒和搪瓷缸装烫饭。
等他们走了,婆奶奶才一本正经地教育两个小孩:“看到了吧?做人要说话算话,讲出来的事情肯定得做到。”
江海潮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你要感冒了,你还会发烧。”
婆奶奶想反驳,嘴巴都没张哩,先狠狠地打了个大喷嚏。
虞凯催促:“走走走,赶紧走啦!”
春夜的雨越下越大,等他们到院子门口时,反而突然间停下了。
杨桃和海音一直没睡,都在等着呢。听到动静,她俩赶紧跑出来:“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
江海潮冻得够呛:“有水吗?赶紧给婆奶奶喝水。”
“有有有,煮了生姜水,锅里还有热水,可以洗澡。”
热辣辣的生姜红糖水喝进肚子里,一股热气缓缓散开,江海潮感觉自己可算活过来了。
但婆奶奶不同意洗澡:“这个天洗澡不发烧也要发烧呢。”
“你在灶房里洗不就行了吗?我们把灶烧起来。”
婆奶奶还是嫌麻烦:“浪费稻草。”
江海潮真生气了:“我们烧的是稻子壳,粮管所里多的是。还浪费稻草呢,你发烧去医院不花钱啊?”
婆奶奶总算不说话了。
海音留在灶房里烧热水,江海潮和虞凯也打了热水泡脚。杨桃不停地给他们倒生姜糖水喝。
江海潮感觉身上寒气消的差不多了,突然间冒出一句:“不行,我们得有个房子做生意。”
杨桃和虞凯面面相觑,都吓得不轻:“大姐,你要在街上盘店吗?”
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街上又不是没饭店,哪家学生能天天下馆子呀,除了李涛家那样的。
对了,李科长现在怎么样了?仇老师都已经被开除了,他总不能还跟没事人一样吧。
江海潮叫这两人给气死了:“你俩别跑题,我说房子呢。不是街上的铺面,是后山的房子。你们忘了,后门口有个红砖房,已经空了好几年了。”
杨桃犯愁:“可我们也不晓得是哪家的房子呀,总不好直接用吧。”
“问呗,问清楚了就租呗。”江海潮信心十足,“反正他家都空了这么多年没用了,租也花不了多少钱。”
虞凯还是奇怪:“那干嘛非得租房子呢?我们现在在校门口直接卖,不也挺好的吗?”
“好什么呀。”江海潮无语,“今天下雨,你知道明天雨能不能停啊?我可看过报纸,我们这雨水多,一年下100多天雨呢。下雨了还怎么露天摆摊?”
杨桃和虞凯都感觉不可思议,他们平常没觉得呀。原来雨下的这么多呀。
“再下雨的话,再让婆奶奶淋雨吗?那挣的钱还不够买药吃呢。”
杨桃犯愁:“可我们问谁呢?谁晓得房子归哪个呀?”
“问问秋月姐姐吧,明天一早问问秋月姐姐试试看,说不定她知道。”
但第二天早上起来,小学生们面临了大难题,婆奶奶真的发烧了,甚至根本起不了床。
他们吓得不轻,想送婆奶奶去医院,婆奶奶坚决不肯:“多大点事,去什么医院?我喝点水就好了。”
好个鬼呀,说的好像他们没感冒发烧过一样。哪有喝点水就能喝好的道理?
好在家里有退烧药,婆奶奶喝了药躺回床上:“等汗发出来就好了。”
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汗呢?说不定到晚上她还烧着哩。
杨桃看大姐:“怎么办?中午还有同学过来吃饭呢。我们要不要先烧好了?省得中午来不及。”
婆奶奶在床上挣扎:“不行不行,现在烧味道都不对了,等我发了汗我就起来烧。”
姐妹三人赶紧摁住她:“奶奶,那就睡你的觉吧。”
至于中午烧菜的问题,江海潮咬咬牙一跺脚,跟阵风似的冲到隔壁,求修远大妈帮忙:“大妈,你今天上午忙不忙啊?不忙的话请你帮个忙。”
修远大妈笑着听她说完,先担心:“你婆奶奶还厉害啊,吃药没有?我家里有退烧药。”
秋月姐姐正忙着吃早饭呢,闻声也抬头强调:“赶紧吃药,别越拖越厉害。”
“吃了吃了,大妈,你有没有空?”
修远大妈点头:“行啊,没事。本来摘的菜,还说要去浇水。雨一下,连水都不要浇了。中午你们要烧什么菜呀?我手艺一般啊。”
“青菜烧油渣,胡萝卜炒海带丝放辣椒,还要炒个酸扁豆。菜我们都弄好,中午麻烦你烧一下。”
其实今天中午本来要做毛血旺的,那个特别下饭。可婆奶奶还是跟爸爸学会的呢,现在总不能让修远大妈再跟婆奶奶学吧,况且还得去街上买猪血跟猪杂。
好在家里还有猪油渣,正好换道菜。
修远大妈乐呵呵地点头:“行啊,我今年晒了不少萝卜干。到时候你们要是不够吃,就拿萝卜干下饭吃吧。”
秋月姐姐来劲了:“妈,你切了萝卜干跟油辣椒一块炒,下饭的很。”
修远大妈没好气道:“你光晓得吃,还不赶紧上学去?”
江海潮想起来:“秋月姐姐,你知不知道学校后门那个红砖头房子是哪家的呀?”
秋月姐姐已经起身准备出门,闻声愣了下,仔细想想才回答:“好像不是哪家的。我听讲以前山要人看的,看山的人就住在里面。后来那个老头死了,房子就空下来了。”
江海潮追着问:“他家里人呢?”
“我记得好像没家里人。”秋月姐姐不太肯定,“他大概是五保户吧。等我去学校我再问问看啊,老师可能晓得吧。”
修远大妈想说女儿,问老师从来不问学习的事,专门问这些闲七闲八。
哎哟,管不了,真是管不了。
江海潮也不敢完全寄希望于秋月姐姐,到学校上早自习时,她就请教自己的同桌:“卢艳艳,你知不知道以前初中后面的后山是哪边安排人看山的呀?”
看山这种活,肯定是公家安排。如果那个老头真的是五保户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房子也是公家给盖的?
卢艳艳不清楚,她根本就没去过后山,更加不知道那里有个房。
她只奇怪:“你怎么问这个呀?你想干嘛?”
江海潮直言不讳:“我想租那个房。”
卢艳艳愈发好奇:“你租房干嘛?你不打算考县初中吗?你还在我们镇上初中上啊。”
她成绩比江海潮差远了,她爸妈还想找人托关系把她送到县初中去呢。
当然这话不能说,哪怕是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讲。不然到时候消息泄漏了,他们都得跟着倒霉。
江海潮一本正经地看她:“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可以应付大人的话?”
卢艳艳立刻作出选择:“说能拿出来讲的话吧,我可不保证我能保守秘密。”
冯雪过来问江海潮借数学练习册,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最后一题附加题,她真的一点思路都没有。
听到卢艳艳的话,她立刻表示鄙夷:“你就是嘴巴太大,一天到晚传播小道消息。”
卢艳艳可不承认:“我说的都是可靠的消息,才不是小道消息呢。哼!”
怼回头之后,她又催促江海潮:“说说说,到底什么事?”
江海潮拿了练习册给冯雪,好心地提醒了一声:“你换个思路,不要算甲方有多少,你先算乙方,他俩的总量不变。”
冯雪还别扭着呢:“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看。”
卢艳艳压低了点声音鄙视她:“做什么附加题呀?就没那个脑子。”
冯雪立刻拉下脸:“卢艳艳,你瞎说什么呢?我上次数学也考了100分。”
江海潮赶紧喊停:“行了行了,你俩歇歇吧。哎哎哎,卢艳艳你还听不听我说话?”
“听听听,你说,干嘛要那个房子?”
“我表哥啦,我堂家公爷爷家的。他上初三,本来每天骑车回家的。现在他们晚自习上的太晚,天又不好,来来回回太耽误时间了。他又想住校了,但学校宿舍已经满了,他家就相中了那间房。”
卢艳艳点头,表示认可:“这个理由不错,我中午问问我爸吧。”
湖港镇就这么点大,各个部门之间没什么秘密。就算他爸不清楚,找人问问也就明白了。
中午江海潮吃过饭,又和杨桃还有海音一块儿试婆奶奶的体温,感觉的确退烧了才放心。然后再匆匆忙忙赶回学校,追问卢艳艳那间房的下落。
为了早点得到消息,她甚至连中午的碗筷都没洗,全丢给弟弟妹妹了。
好在卢艳艳也没在家拖拖拉拉,江海潮前脚进教室,她后脚过来,已经打听清楚了消息。
其实那个老头算不上五保户,五保户都是农村户口,他吃的可是国家粮。
当初公社安排他看山是为了防止社员上山砍树当柴烧。那个年代,所有山上长的东西除了茅草,都归公家所有。甚至连捡枯树枝,碰上夹生(难讲话)的领导,都能扣一顶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帽子。
陶静听得津津有味,各种惊叹:“天啦,还能这样啊?”
江海潮真是服了她们的跑题功夫,赶紧把话题拽回头:“行了行了,说房子的事。”
“哦,那个房子也是公社盖的,给他住的。几年前他走了,房子就空下来了。”
“目前房子归谁管?”
“就是咱们镇政府呗。”
江海潮的眼睛亮了:“租金多少啊?一个月要多少钱?”
卢艳艳抓了把自己的辫子,摇头:“这我爸也不知道。嗐,这又不是街上的铺面,他们租出去估计价格也是随便定。”
江海潮一把抓住她,认真地表态:“我预期的价格是一个月10块钱。你要是能够把价钱谈下去,少一块钱,我带你分5毛。”
卢艳艳眼睛立刻亮了,一拍胸口保证:“没问题,那房子已经荒了好长时间,再不住人肯定得垮。”
江海潮伸出两条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语重心长道:“组织就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了,千万不要辜负组织的期待啊。”
卢艳艳也煞有介事:“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