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管家有些奇怪,说:“您的手表都收着呢,一块儿都没少。”
“不是我的手表。”商珉弦掀起沙发坐垫,说:“他的。”
管家愣住了,看着商珉弦没说话。
商珉弦越找越急,似乎想把这个房子都翻过来。找到最后他急得眼睛都红了,对管家说:“帮我一起找,让所有人都来找。”
商珉弦给庄清河打电话的时候是下午,雨已经停了。
一直打到第三个,庄清河才接起来。
“庄清河,你在哪?”
“有事吗?”
“你落在我这的手表找到了,我给你送过去。”
“我不要了。”庄清河声音有气无力,说完就挂了电话。
商珉弦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再次拨了过去,庄清河没接,他就一直打。
不知道是第几个电话,庄清河终于接了,他语气不太好:“我都说了我不要了,帮我丢了,谢谢。”
“不行。”商珉弦十分固执。
庄清河沉默了片刻,问:“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呢?”
商珉弦:“我捡到了你的东西,就该还给你。如果你不想要,应该自己丢掉,我不能越过你帮你处理你的东西。”
庄清河没说话。
商珉弦:“如果你非得要我处理,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为了避免纠纷,你得给我出份委托书,注明是你委托我帮你处理这个手表。 ”
庄清河依旧没说话。
商珉弦:“我现在可以过去找你,我告诉你委托书怎么写。”
庄清河似乎被他打败了,沉默了片刻后告诉了他地点。
商珉弦挂了电话,立刻就出门让司机载他去找庄清河。
庄清河似乎是不想让商珉弦知道自己的新住址,给他的地址是在白房子附近的一条比较僻静的街道。
商珉弦远远就看到庄清河的车停在树下,司机停好车后,他下车走到庄清河的车前,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商珉弦把手表递给庄清河,庄清河就接过来拿在手里。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现在只剩下沉默。
沉默了许久之后,商珉弦开口寒暄:“你最近还好吗?”
其实这句话很多余问,因为庄清河看起来一点都不好。
他瘦了,憔悴了,眼神无光,整个人都被一种浓郁的悲伤所笼罩着,连嘴唇都缺少血色。
庄清河捏了捏眉心,声音也很嘶哑:“挺好的。”
一看就知道是敷衍的回应,在这种氛围下竟然都显得都有点滑稽了。
商珉弦如果是个懂人情世故的人,那他就该明白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
他不该,最起码现在不该,这么频繁地出现在庄清河面前。
然而商珉弦是个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他直接开口:“庄清河,我们和好吧。”
庄清河被他的天真弄得无奈,吐了口气。
商珉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以为你只有你失去了他吗?我也失去了他。”
那个人也陪伴了他十多年,他当初决定治病,何尝不是在面对一种选择。
他有了庄清河,就想把自己治好,以一个正常人的样子和庄清河在一起。可是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他的一切都被推翻了。
他选择了庄清河,放弃了那个人,结果发现自己同时失去了他们两个。
庄清河这个时候还要安抚商珉弦,他艰难地开口:“商珉弦,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
商珉弦追问:“你要多久时间?”
“我不知道。”
商珉弦看起来并不接受这个回答。
于是两人又陷入沉默。
庄清河脸色越来越白,在忍什么痛似的,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商珉弦固执地一动不动:“你不能这样对我。”
接着他们同时开口。
庄清河绝望:“那我能怎么办?我避不开你,我看到你就想到他!”
商珉弦执拗:“你答应了我,说要找个好天气,陪我去中心公园喂鸽子。”
两人突然自说自话,急于宣泄,呕吐般自顾自说自己的,都不听对方的。
庄清河:“他都死了,你让我当作无事发生吗?你每天在我眼前出现,就像一座埋他的坟,时时刻刻提醒我。”
商珉弦:“你说你爱我,你说你当然是爱我的,你说你再也不骗鸽子了。”
两道焦灼的语言缠在一起,像丝线一样纠缠不清。
庄清河被商珉弦的话逼得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突然吼道:“算我求你,能不能别说了!”
密集的话语中突然喷涌出沉默,那是冰冷而空洞的留白,仿佛潜伏着什么在其中,最终还是以无言收场。
他们看着对方,像两口苦井对视。
商珉弦看到庄清河眼里的自己,总含笑看他的那双眼睛此时像冰泉一样,还有深深的抗拒。
里面的自己也在褪色,越来越透明,快要消失了。
商珉弦害怕似的转开视线,不敢再看庄清河眼中越来越浅淡的自己。
在庄清河眼里,他以前是“病”,现在是“坟”,他是这个是那个,唯独不是人。
商珉弦明明没有露出任何脆弱的神情,可眼里那一晃而过的惊惶就像一道裂缝,裂在精美的瓷器上,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修复、去弥补。
庄清河张了张嘴,还是吞下了所有话。
每看商珉弦一眼,庄清河就像被捅了一刀。自己忍着疼,还要努力对他心平气和。商珉弦留下的身体就像一座活坟,里面葬着一个永远沉睡的灵魂。
庄清河真的快崩溃了,因为这个坟天天来找他!
他走投无路一般,眼泪忽如急雨滚落,他几乎是在哀求:“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只是需要时间。”
“给我一点时间有那么难吗?”
商珉弦一言不发,他还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庄清河曾经对他说的每一句他都记得,他要提醒这个人承诺过自己什么。
可是这些话都被庄清河的眼泪击溃了。
自己又让这个人伤心了。
商珉弦想说对不起,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庄清河似乎是不再爱他了。
曾经他对自己的感情如高楼,幼时回忆是地基。现在那地基没了,楼就塌了。
塌得毫不犹豫。
商珉弦沉默了片刻,打开车门下了车,隔着车玻璃看了庄清河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
商珉弦下车后,庄清河终于感觉自己能喘气了。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手表,上面似乎还有商珉弦的温度。表盘上的齿轮严丝合缝,指针每隔一秒就颤着走一下。
时间......
到底还要多少时间?
庄清河抹了抹眼睛,打开车上的储物箱,把手表放进去,和里面那块手表躺在一起,像对双胞胎。
这支手表是他前几天在这个车上找到的,没有落在商珉弦那里,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滑进了座椅缝里。
商珉弦花了一百多万买了块一模一样的手表,绞尽脑汁就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庄清河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不忍心拆穿他。
平复了一下情绪,庄清河驱车准备离开,到了一个路口时,导航提示道:“前方路口请直行。”
是商珉弦的声音。
过了路口,行驶了一会儿,庄清河又转到另一条稍微有些僻静的路上。
导航又说话了。
“庄清河,你现在右手边的巷子叫白头巷,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庄清河,就算我们头发都白了,我也想要跟你在一起。”
“庄清河,我要是能一下子变老就好了,那你就会知道,我七老八十了还是会很爱很爱你。”
“庄清河,我爱你。”
午后金色的浮光在空气中涌动、翻滚,好像在上演一场无声的哑剧。庄清河突然感觉难过极了,他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许久都没有动。
庄清河是个方向感很好的人。
他走过一次的路就不会忘。
他对南州的路况很熟。
他还在用商珉弦的语音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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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珉弦和庄清河分开后,让司机载着他去了中心公园。
今天是一个很好的好天气,他买了一包鸽食,一个人坐在秋日的长椅上喂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