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将所有的一切委婉切碎开来,暴露出其下腐烂的本质。
如果这番话是暴露在天下人眼中,会掀起何等的暴/乱啊!它怎么能将他们这些人说得仿佛一文不值呢!
但是他们一时之间竟然沉默,哑然无言起来。
因为太精准了,撕破了所有的伪装与掩饰,让他们试图的反驳,都带上了一点无法言说的堵塞。
而天幕还在继续。
【——但是人民只会嗤笑。
“吏不必可畏,民不必可轻!”
在东汉末年风起云涌的农民起义之中,呼啸如山的是坚定不移志不可摧的声音,是人民发自肺腑的呼喊,是一个个“人”最完整的人格诠释。
所以黄巾事起,才会真正天下为之响应,才会真正四面八方应者声起揭竿而反,信众多达几十万,遍布八州,才会有黑山以继,渠帅身死而黄巾不灭。
张角病死,张梁阵亡,张宝败死。血腥的报复跟着汉军的刀锋降临在农民的头上,是血流成河的屠杀,积尸封土,筑为京观,剖棺戮尸。
残酷,冰冷,暴戾,封建阶级的局限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黄巾自己最后的结果来看,他们是彻底的失败者。
可他们才是东汉真正的掘墓人,东汉王朝因此从根本上被瓦解了。
因为他们的存在,因为人民的愿景,所以东汉必须要死。】
【这才是所谓“天命”,绝不是两汉乃至于后面魏晋南北朝惯爱玩弄依赖的谶讳、神异,那些简直荒谬可笑的把戏。】!
第69章
窗外的夜色沉静如水,黑沉沉的一片默然地压下,衬得眼前天幕的白光一片夺目地明亮。
在说完那番论述之后,后世人的声音消失了一阵,恰到好处地给所有听众以思考片刻的时机,只余背景那不知名的音乐,悠扬中带着绵长的回响。
刘彻安静地正坐着,冕旒的珠串半遮住他的眼帘,给予他失神片刻心绪复杂的机会。
人民,百姓。
他还记得当年后世人对他的夸耀,说着孝武皇帝的功绩彪炳千古,慷慨激昂的陈词,言语之间满是毫不吝啬的褒美之意。
他曾经欣然地全盘接受,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满心怀揣着的是超越原先自己功绩的雄心壮志,就算为祖母所掣肘也不减腹中的豪情。
但是此时,那心中曾经熊熊燃烧着的烈火,被后世人的冰冷与讽刺一盆冷水浇了下去,逼迫着孝武皇帝去正视他曾经忽视了的存在。
—
百姓重要吗?
刘秀再一次询问自己的内心,一时之间有些百感交集的放空。
重要的吧。他们既然是他统一天下力量的来源,那么怎么不可以说,他们才是国家的根基呢?如果他们不够重要,那么为什么,每一个皇帝都要试图把起义造反给平定下去呢?
但是,但是——
想要将一个人多年以来全部的认知悉数粉碎,那该是一种何等的艰难呢?以刘秀的心性,他在面对这样堪称颠覆性的认知之时,都是万般痛苦与挣扎着不可置信的。
天命怎么会是那么表象,那么普通的存在呢?天命理当是玄而又玄,高高在上的意志啊!
“民为重……社稷次之……”
精通儒学的皇帝神情复杂地喃喃开口,最后一句对他的身份来说难以接受的话语被含在喉口。
那后世人是孟子的学徒吗?它的话语既然能被鬼神以神通这般转述,难道说明鬼神认同的,是孟子的言论吗!
被用迷信打击着迷信观念的皇帝,两眼都有点放空。
—
或者说,所有想到这一层的听众们,神情都有点恍惚。
而天幕的沉默终于停止了,它开口,继续着自己的发言。
【东汉王朝既然已经从精神上崩溃了,那么就需要有人给予它物理上真正的瓦解。
地方上的黄巾之乱,使得豪强地主原本的私家武装由隐蔽转为公开,并借由战乱时期得到了极大的增长;州郡官吏开始发展拓充自己的势力,地方独立性日益突出。
长期以来地主经济发展导致的分裂形势进一步明朗起来,东汉王朝已然事实上无法维持对全国的统治。
而在中央,灵帝死后,士族和外戚形成了第二次的合作。
大将军何进和袁绍引董卓入京,意欲借外兵以诛宦官。何进却犯下了和窦武差不多的错误,在盘算着这样的计划的同时,却没做好对宦官势力反扑的防备,被十常侍所杀,外戚集团彻底落寞下去。
但何进虽死,作为大族地主集团代表的袁绍却继续勒兵发动政变,因而也将宦官集团的势力一网打尽。
皇权的两大代表相继覆灭,皇帝又年幼无法亲政,皇权自然也就荡然无存。而正当士族集团的高层们拍手叫好,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独揽大权的时候。
豺狼虎豹来了。】
曹操的脸色是忆起往昔之时的阴沉。
是啊,他长叹着气时,尚且还带着些阴郁的痛惜。
董仲颖那样的虎狼,怎么可以与之为谋呢!
燎亮了天际的火光,突然明亮在他的面前,映入了那双此前不曾亲身目睹的眼睛。
曹操一瞬间明悟,那是什么样的一场大火。
火舌舔舐着它所能触及到的一切,宫阙万间都在这无情的涤荡之中化作了随风灰去的尘土,最后留下的一空如洗,一片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