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点来看,我们确实应该佩服刘邦的眼光。】
“?”
刘季从鼻腔里闷出一声疑问。
他的心绪此刻到底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平静下来。被天幕过早预言了自己未来成就的青年人,回忆起那开头从底层翻身到至高的言论,心头就犹是一阵热血沸腾的激昂。
可他的政治才能和冷峭心性到底是天生的存在,在因为天幕肯定他的眼光而感到愉悦的同时,他注意到的是这份许可背后的原因。
“这光幕……意思是,觉得秦王现在的举措才是正确的?”
他用自己现在的思想前去反推,不无惊讶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尽管楚亡归秦对他这种市井小民来说,不过是趁着政权交替的时代,为了不被信奉法家学说、将游侠视为扰乱国家秩序的害虫而明令严加取缔的秦朝通缉拘捕,于是顺从着新有的秩序通过考核进入秦朝体制,换了一份生计的转变而已。
可是多年来他一切视之为常识的认识,都让他在天幕如此发言之前笃信,秦国此刻所坚持的郡县,不过是天下未平之前的权宜之策。
分封子孙,以藩屏秦——这才应该是秦下一步该采取的举措。
但是,这光幕的意思是——?
“……未来的我,怎么做到去支持这样的方案的啊。”
刘季明白了后世人为什么要这样说了。
【人都是会被自己的过往所束缚住的。
刘邦当然不是个例外,他对待沛县故人后来的处置,往往都能在与他们旧日的交往中找到回应。
比如萧何那多塞的两百铜钱,等到后来就成了刘邦特意多给的两千户封邑。比如大嫂当年伪装的洗锅声音,等到后来就是不得已封侯也要刻意为难的“羹颉”二字。】
“?”
本来安安静静皱着眉看着天幕的萧何:这里怎么还有我的事?
一种不太美妙的想法瞬间在心底萌芽,让素来冷静自持、甚至称得上自爱的萧何脸色都不由泛出了一层淡淡的青。
他本来以为和刘季一起撞上这出完全是自己倒霉。
——结果是未来的他,非常有可能,完全就是从头到尾跟着刘季一起造反的核心人物是吗?!
对于自己的能力和才华其实非常有数,只不过出于微妙的芥蒂,对于上级推荐他到中央政/府任职都再三委婉拒绝了的萧何,面色凝重地回想起来最开头的那句话。
“汉高祖刘邦”和他的“汉初三杰”……
萧何:应该,可能,也许,没有我吧?
但一旁的刘季可没有他这份弯弯绕绕且隐秘的心思。
他琢磨了半天也硬是没想起来萧何什么时候多给过他两百铜钱,只能从自己知晓的人情来往的惯例中排除。最后才想到了服徭役远行的时候,熟悉的大家伙都要给人送个三百钱这个说法,一下子就揽住了萧何的肩。
“好兄弟啊!”
三百钱已经差不多是刘邦一个月的俸禄了。而萧何多给出的这两百,尽管有他出身大姓家底较厚的从容在,也确实不是一笔随手撒得出去的小数目。
被他这又一扒拉打乱思绪的萧何只能沉默,在刘季感慨万分的拉扯中,最后夹杂着无奈和认命地叹了口气。
……行吧,刘季不就是个这么个脾气的人嘛。
他之所以在不少人,甚至包括自己都看不惯刘季时不时桀骜无礼,狂言妄为的行径的时候,依旧愿意和刘季深交,为他时不时遮掩一些越轨的不法行径,这次还特意来找他喝几杯。
难道不就是因为他这份脾气:下能够仗气使人,在周身聚集起一派兄弟;上能够折节低首,嬉笑胡言之间,都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手段吗?
“我这个时候,倒是希望你能变成那个听到正经事后的刘季。”
他没管对着他这句话装傻的刘季是如何打着哈哈的:等到天幕真正讲到核心之处的时候,刘季自然会收敛起所有的轻浮的。只将目光落在天幕上。
【但如果把刘邦的一生再拉长了来看,将每个细节都放大,仿佛掬起湍流不息的河流中奔涌的浪花,我却时常感叹于:他仿佛是不会真正被过往束缚住的。
同时代的英豪,哪怕是与他争锋的项羽,在大权已定宰割天下的时候,所思所想的依旧逃不开分封的桎梏;哪怕是天纵奇才的韩信,在讨要封赏功成名就的时候,所期许的依旧是裂土封王的理想。
可是同样成长在帝制没有多少影子的时代,站在历史的风尖口上向未知和已知同时眺望,刘邦就是那么精准而敏锐地把握住了始皇留给他最宝贵的财富,将这一颗大一统的种子延续了下去。
也不怪有人评价,说他的眼光,从青少年时代就是一直向着西方的,最开始是魏国,是因为信陵君魏无忌;后来是秦地,是因为始皇帝嬴政。】!
第47章
“项羽?韩信?”
刘季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在后世人口中被特意作为与他同时代的英豪提出的名字:前者那个与他争锋,毫无疑问应当是他的对手;但后者对于封赏一词,动词竟然是讨要。
他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吟吟的笑意。
刘季:懂了,我的属下。还是非常给力的那种好兄弟。
尚且没有成熟到未来的地步,对于分封这件事情还抱有着春秋战国观念的他,对于那句裂土封王反倒是全然包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