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大家以为,太子逝后,秦王为长却行事暴烈,无人君之象。而太子长子却可以继承父亲的政治遗产,再加上皇帝对于懿文太子的感情,这太孙的位置差不多就该定下来了。
谁知道他老人家在刚展露过一丝苗头之后,整体的态度却因为当年燕王的入京朝见而发生了变化:他虽然依旧对懿文太子的遗孤们照顾有加,却绝口不提册封太孙之事。
相反的是,他找了各种借口把燕王留在了京城,并且安排着参与甚至领头了一些朝政,比如说近些年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开放海外贸易和货币改革,俨然一副器重之象。
再等到皇帝因为北境未平而把燕王派出去领兵打仗,却又把燕王妃和燕王世子等人,陆续寻了个由头也召到京城,甚至把燕王世子时常召在身边教导几句的时候,再迟钝的大臣都能察觉到这其中的言下之意。
——皇帝有意立燕王为储君。
这个人选,说朝臣们完全不能接受倒也不可能:燕王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就算原先只知道他的武功之盛,随着这几年他对朝政的参与,大家也能发现这位殿下的精明能干。
但是他们纠结的点,相信也是皇帝这些年来,哪怕对燕王的培养几乎不加遮掩,却也不曾真正言明想要立燕王为太子的原因,就在于:燕王上头还有秦王和晋王这两个同母的兄长。
都说继承要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秦晋燕三王都是嫡出贵子,身份并无高低,怎可越过秦王晋王先立燕王呢!
秦王德行有亏并且走得早,很快也就不成为了朝臣们担忧的对象。
可是秦王死后居为最长的晋王,偏偏也是一个颇有才干的人选。又素与燕王不睦,性格骄傲,不能指望他在这种情况下很知进退地主动提出退位让贤。
但眼下晋王也在皇帝之前薨了,燕王上头再无兄长……
头脑灵活的大臣此刻已经忍不住有些感叹:这恐怕是上天都在庇佑燕王吧!
储位的归属,因此可以真正落定了。
*
朱元璋在看到奏折的时候,向来坚毅如钢铁般的男人,此刻也沉默了下来,感觉到的是一阵杂糅着痛苦和悲戚的复杂情绪。
他在听完后世人的叙述之后,就定下了立朱棣为太子的决心。
可是朱樉、朱棡不死,他立朱棣就没有合乎法理的支撑;而想要让朱棣的继位名正言顺,就意味着他要坐视另外两个儿子死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这让朱元璋如何做出抉择呢!
于是杀伐果断的朱元璋都为之静默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在朱棣的谏言之下,决定派人去看着两个儿子的身体状况。
他自己知道未来之后精神好了不少,再把朝政甩给老四一部分,整个人身体硬朗绝对可以再多活些时日。那这两儿子,能多活一会还是多活一会吧!
可是秦王是被毒死的,朱元璋没能预料到这种情况;晋王的病是多年前落下的病根,他自己却偏偏不甚在意,老朱派过去的御医,最后也只能得出个药石罔效的结论来。
等到最后的结果还是按照后世人预言的那样发生的时候,朱元璋也只能发出一声五味杂陈的长叹。
天命既定,宁复有他?
【太宗体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讳棣,太/祖第四子也。母孝慈高皇后。洪武三年,封燕王。十三年,之藩北平。】
【洪武一十五年,懿文太子薨。王入朝,太/祖留之,领宝钞海贸事,颇有建树,是以益加信重,而朝野上下慕望王名。】
【洪武三十一年,以秦晋一王俱薨,王嫡出,最长,立为皇太子。改故藩北平为北京,始行一京制。】
【洪武三十六年,太宗践祚。】
【语出《明史·本纪·卷五》】!
第43章
结束了……吗?
景泰皇帝的眼睫微颤着,他在满室的静默之中抬起头来,开口是极淡漠的。
“今日议事且到此吧,诸卿请退,于卿留下。”
这不是皇帝陛下往日里有商有量的宽厚态度,可是在座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平:今天发生的事太过复杂了,肉眼可见将会在朝野上下掀起波涛汹涌。
于谦被留下来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景泰就算是个性格宽和的人,也不代表他没有脾气,能够忍受手底下藏着一堆二五仔。
他们怀揣着些许对石亨等人带着厌恶的轻蔑,深信自己接下来已经不可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了。
而当最后一个臣子消失在门边,朱祁钰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复杂的目光落在面前低着头沉默不语的于谦。
“兴安。”他突然开口,喊得却不是之前更为他重用的金英。
心里咯噔一下,没等金英对这突兀的转变做出挽救的举措,一旁往日里向来安静的兴安此刻却反应极其迅速。
他毫不犹豫地“咚”得一声跪了下去,响亮地仿佛双腿不是自己的一般,声音洪亮且迅速地压过了金英的声响:“内臣在。”
这是他压过金英的机会,而兴安不准备拱手让人。
既然金英自己展露了对上皇的偏向,失了陛下的亲近,而自己又在后世人口中不惜为了陛下改换太子而质问群臣,那就别怪他趁机将这个竞争对手打压到底。
宦官的权势,到底是依附于皇权的!
“曹吉祥欺上瞒下,中饱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