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后背托付给它,而它亦然。
  现在,它兜兜转转来到了这条路的尽头,走到了这个终结一切的时刻。
  能否开启新生,全在这个瞬间。
  但在此之前,它还需要做一件事。
  双眸睁开,瞳孔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宿眠轻轻抬手,一股温和的力量自她掌心涌出,将处于漩涡中心的宿琬托起,送到薄冰身边。
  “眠……”宿琬挣扎着想要回去,四肢却突然没了力气,眼皮也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双眼合上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了姐姐的身影。
  姐姐站在1号身边,笑着向她招手,嘴唇开开合合。
  宿琬的眼眶立即湿润了。
  冥冥之中,她好像读懂了姐姐的话。
  姐姐说的是:
  再见,妹妹。
  视线越来越恍惚,天旋地转间,姐姐渐渐与1号融为一体,变成了眼前的宿眠。
  这一次,她真切地听到了宿眠的声音:
  “很快就好,等我。”
  简洁,而又富有力量。
  心头的忧虑被这句话尽数抚平,宿琬面带微笑,眼角挂着泪珠,在满足中沉沉睡去。
  长时间的记忆灌输对她而言是不小的负担,此刻再让她参战显然是不合适的。
  出于这种考量,宿眠将她托付给了薄冰。
  ——无条件信任队友正是她在成人路上学到的一点。
  薄冰也不负所望,接住宿琬的同时在她身边撑起了一道空间壁垒,以求让宿眠安心。
  宿眠果然松了口气,向他微微颔首:“多谢。”
  所幸池薄二人都在,否则她不会选择与亚德里恩开战。
  论实力,她比亚德里恩强,但论心计,她远不及亚德里恩缜密。
  宿眠深知,亚德里恩既是一个天才,又是一个疯子。
  作为一名艺术家,他对戏剧的狂热已经上升到了可怕的地步。
  艺术家与疯子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此话不假,而亚德里恩显然是后者。
  迄今为止,他所制造的一切,无论是‘木偶镇’的惨剧,还是她身上的诅咒,甚至眼前不死不休的局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都是出于创作的需要。
  一切矛盾的事物都是他乐于见到的——
  手足相残、生离死别、峰回路转、人心鬼蜮……
  入戏者越痛苦,情节越曲折,越能给观众带来震动,就越得亚德里恩的心意。
  所以对宿眠来说,她必须保证宿琬的安全。
  唯有宿琬平安,她才能放手一搏,否则后果恐怕是她不愿见到的。
  意识到宿眠此举的用意,亚德里恩上前一步,透明高墙自他身前拔地而起,挡住了来势汹汹的鬼气。
  但鬼气很快将高墙侵蚀出一个大洞,逼的他不得不闪回原地。
  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亚德里恩失笑:“1号,看样子你很恨我,为什么?我不是帮你达成愿望了么?恩将仇报可不是件好事。”
  闻言,宿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挥了挥。
  逸散在外的鬼气仿佛有意识般流回她的体内,覆盖于体表之上,与此同时,属于人类的轮廓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厉鬼最原始的形态——一团黑雾。
  池醉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不仅没有放松,相反还紧紧皱起。
  表面上看,鬼气的暴走停止了,可事实上,暴走仍在继续,只是大多数鬼气都被宿眠强行压到了体内……
  她想做什么?
  池醉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几秒之后,宿眠的身躯彻底化作流动的雾气。
  黑雾源源不断地从漩涡中心涌出,由薄转厚,由少到多,无论是质地还是密度,都比之前的暴走时期更强,倾泻出的威压也更重。
  渐渐地,黑雾遮天蔽日,连天上的乌云都为雾气所吞噬,变得如死水般平静。
  终于,四面八方的光亮尽数消失,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
  池醉渐渐知道这是哪里了——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
  鬼蜮。
  鬼蜮出,必见血。
  这已然是宿眠和亚德里恩的生死战!
  池醉不免骇然。
  下一秒,只见数只惨白的鬼手撕开黑雾,千万只厉鬼从裂缝中倾身而出,血水顺着破碎的头颅和四分五裂的身躯滴落,短短几秒就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个低洼。
  这些鬼物相互啃食、相互吞噬,争着向出口爬去,它们面目狰狞、手足缠绕,纷纷朝亚德里恩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口。
  刹那间,黑雾翻涌,雾气卷成一道道利刃,与咆哮的厉鬼一道,从四面八方冲向亚德里恩,势要将他五马分尸!
  但亚德里恩也不是吃素的。
  只见他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只漂亮的羽毛笔,他迅速执笔,在空中轻轻一划,羽毛笔所过之处,黑雾立即变得稀薄起来。
  池醉能看出,那支笔上附着着功德金光,是鬼物天生的克星。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亚德里恩身体的其他部位与之前没有区别,唯独执笔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副白色手套。
  鬼物还未碰到手套,便已被一股白光净化。
  那股力量十分圣洁,就像是为了伤害鬼物特意做出的一般。
  而除了手,亚德里恩的其他部位几乎毫无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