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压抑着怒气,公主还是决定做个孝顺的孩子,他用恭敬的语气问:“父王,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国王却用眯起的眼上下打量着他,目光是那样浑浊,令他产生了一种极度不适感:“不,可爱的甜心,我只是来看看你,我的宝贝。”
  公主难耐地磨起了牙:“好的,父王,您已经看过了,可以走了。”
  “不,光看怎么够呢?”国王颤抖着捧起他的手,痴迷地盯着他的脸,“我的小甜心,每每看到你,我就想到你的母亲,但她没有你美丽,她比不上你,你的肌肤是这么……”
  “啪啦——”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了国王的话。
  公主抽出手,一拳轰碎自己面前的镜子,然后若无其事般偏头看国王,轻描淡写地问:“我的肌肤是这么什么?”
  那目光简直比二月的霜雪还冻人。
  “不、不,没什么,”国王的山羊胡猛地抽搐了一下,从中掉出一滴冷汗,“时间不早了,父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的甜心,祝你好眠。”
  “谢谢父王,”公主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更显阴森,“也祝你好眠。”
  “嗯……”国王僵硬地转身,连步伐都有几分踉跄,显然吓得不轻。
  而他身后,公主又开始装模作样。
  “哦!天哪!”他仿佛人格分裂了一般,指着镜子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这是谁干的?是谁这么残忍,打破了这面可怜的镜子?……”
  说着,他还俯下身拾起一块碎裂的镜片,“嘤嘤嘤”哭了起来,言下之意是让镜子不要怨恨,赶紧投胎去吧,尤其要注意下辈子投个好胎。
  还未走远、听到这话的国王:“……”
  脚下又是一个踉跄。
  等他彻底离开,公主才收起假惺惺的眼泪,面无表情地捏碎手中的镜片,快意地想:如果再有下次,他不介意把碎片塞进国王嘴里,让他尝尝穿肠破肚的滋味。
  但这种想法一出,他自己不由先内疚了起来:
  天!他是一个经受过良好教育的公主,怎么能生出这种冷酷无情的想法呢?太不道德了。
  并且这个方法不能让他一劳永逸。
  如果想永远不受侵害……
  公主眼中划过一丝邪恶的冷光,那就要做到釜底抽薪,从根本上铲除祸患!
  把国王那里剁掉怎么样?
  等等,他怎么老是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还为此洋洋得意?
  陷入纠结的公主更加苦恼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淑女,更不是一个好孩子。
  怎么办呢?
  公主唤来了他的贴身婢女,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人打消掉坏的想法吗?”
  闻言,婢女眼中精光乍现,她试探地问道:“公主,您难道是有什么想法……”
  “当然没有,我就是问问。”
  “噢,好的,”婢女自以为摸透了他的心思,很快给出了一个愚蠢的提议,“可以把坏想法写下来,或许能转移注意力。”
  她这话的重点其实在前半句“写下来”三个字上,可公主偏偏只听到了后半句。
  “转移注意力?”
  婢女连忙点头。
  公主煞有介事地赞许道:“好主意。”
  对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坏想法既然能用转移的方式消除,内疚感不也可以吗?
  所以,假设他每天只做一点点坏事,那内疚感也会被分成一点点,四舍五入不就等于他不会内疚了吗?
  这样一想,公主简直通体舒畅,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头脑都清明了不少。
  剁了那里算什么?他还做过更坏的事呢!
  等等,他什么时候做过更坏的事?
  他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公主毫无形象地躺在天鹅绒大床上,眉宇间的疑惑越来越深,眉头也越皱越紧。
  刚才那个想法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被牢牢锁住的缺口,随着脑海中的迷雾逐渐消散,他记忆里似乎多出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自己的记忆,公主发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他认为对他很慈祥的父亲眼里,是赤/裸/裸的兽/欲;
  他认为对他很尊敬的婢女眼里,是浓浓的轻蔑与鄙夷;
  他认为对他很喜爱的王子们眼中,只有对这份婚姻背后利益的渴望……
  他们叫他‘白雪公主’……
  不,‘白雪’是他的名字吗?
  恐怕不是吧。
  那他的名字是什么?
  是什么?
  是……
  公主抱住头,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额前滚落,一刻不停地砸在金色的被单上。
  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他脑子里那层桎梏,呼之欲出,让他脑膜一抽一抽的疼。
  随着疼痛的加深,他连意识都渐渐模糊起来。
  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名字……
  他的名字!!
  公主将痛呼闷进嗓子眼,任凭那尖锐的痛意在他脑海里肆意游荡——它们像无孔不入的蛇那样钻进每一根神经,搅得整个脑壳几近裂开!
  剧烈的痛楚持续着,漫长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公主纯黑的眸子里燃烧起惊人的火焰……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