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算忖道:“这却是个麻烦,今日辛苦你四处打听,先去歇着吧。”
子兴满城的奔走,早是疲惫已极,闻言也不多说,退出房中回去休息。
事情没个前因,再怎么推敲也推敲不出全貌,伏霄想了想道:“不如明日我请卢毓出来,再向他打听打听此事。假使灵佑门生变,也好做个打算。”
师无算道:“他却未必愿意说,你方才听了,城中灵佑门的信众有不少富户,难道没个沾亲带故的?直接了当去打听,反倒容易被当做不轨之人。”
伏霄似有所悟,“这样,不如我们佯装信教,与他们称兄道弟。”
师无算道:“只恐你昭王殿下的名声又要狼藉了。”
伏霄笑道:“这算什么,横竖我是来为爹求仙药的,寻个仙教又怎么了?”
话既说定,师无算便起身,打算回自己房中休息。
便端了烛台走出屋外,走廊上灯早就熄了,外面江上的清风吹过长廊,师无算闻着潮湿的气息,慢慢地将这几日的事一件一件规整,正梳理得入神,忽然楼下有动静,几盏灯笼摇摇晃晃地就将楼下大堂照亮了。
驿丞披着衣服走出来,楼下嗡嗡地说了一阵话,驿丞便转过脸,仰面向上看了一看,正好瞧见师无算皱着眉朝下望。
伏霄也没睡,听着声出来,呵欠连天:“怎么回事?”
驿丞瑟瑟缩缩:“有人来寻白公子。”
“白公子?”楼下人哈哈笑着,“十六哥,你忒小心了。”
贺文逸乐呵呵地举着灯笼,就着楼下的桌椅坐下:“别的不说,你得先谢谢我,我给你抓着一只小耗子。”
身后几个护卫推搡出一个人,哭丧着脸,臊眉耷眼的。
就算满脸晦气,眼睛里那股精明劲儿还不减,伏霄一看就觉得脑袋整个开始疼,竹小仲怎么被贺文逸捞着了?
“我见这小子在外头鬼鬼祟祟的,便将他抓了起来,他却说是来找你的,”贺文逸佯怒着提起竹小仲,将他在半空晃来晃去,“十六哥认得他?我只恐是刺客,不如就地办了他。”
贺文逸会担心才有鬼,根本是想起一年前的旧账,来兴师问罪的。
馆驿里太暗,驿丞哆哆嗦嗦将四周点上灯,这才亮堂起来,师无算使个眼色,示意下楼与贺文逸谈,走下去时还往贺文逸身后那堆人里瞥了眼,季叔玄没来,约莫是被那几张假货伤了心,真真凄惨。
贺文逸笑着将竹小仲放下,由几个护卫看管着,又指指他颓败的脸:“十六哥下来了,那看看吧,这个小崽子是不是你认识的?”
看意思,竹小仲的生死都在他一句话上。
说不认识,人当场就杀了,说认识,昭王爷不是读书人,为何与书商来往密切?
在京城的时候,伏霄就知道他这个十七弟是有名的笑面虎,莫看贺文逸现在一副谈天喝茶的闲散样,三两句话真把竹小仲弄死也不在话下。
伏霄还不想明着和他撕破脸,道:“这话说来有些长。”
贺文逸笑嘻嘻道:“怎么个说法?”
“你知道父亲叫我来着是为什么吧?”
贺文逸目光变了变,向前倾了稍许:“为的是……益寿延年的事。”
“不错,虽说丹方有效,我却不想吊死在一棵树上,巧的是夏郡有一个灵佑门,据闻十分灵验,我想着,不如另寻个出路?”话毕,点了点竹小仲的额头,“这就是一个。”
师无算道:“这个小兄弟为灵佑信众,且是京城人士,说起话来还算好懂,我才托人请他过来,讲一讲这教派的来历。”
伏霄接话道:“不错,十七弟到夏郡也有几日了,可听说过这个教派?”
贺文逸顿了顿,只好道:“这个么……确实有所耳闻。”
贺文逸对灵佑门,可不单单有所耳闻。
他在赶到夏郡的头一个时辰,就在当地几个富户的家里,拜会过了灵佑娘娘。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贺文逸自然明白此理,在蔡知府的牵线搭桥下,他摆酒将此县几个大族豪商邀请来吃饭。
也不知怎么,这地界的有钱人家还都挺迷信此神,贺文逸粗粗听过此门的教义,大约是讲,老爷之所以是老爷,是因为他们身上比凡人多了一股气运,若寻常人想成为老爷,免不了近他们的身,顺应他们的因果,这样便能多沾气运,再以灵佑门的修行之法,将这当老爷的气运修到自己身上来,则可以福泽子孙,代代绵延。
简而言之,就是让大家为老爷鞍前马后,则可以一起当大老爷。
不过修行一事,讲究的是缘,若没有缘,那便抛去身外之物结缘,灵佑门替人消受这些身外之物,为证世人大道。
老爷们很是欢喜,将这教义散布给家奴佃户,灵佑门福源广播,声名在外,愈发做大起来。
那教义,贺文逸听了觉得挺有道理,甚至动了点修行的心思。
不知道这个修行之法,能否修一点他老爷子身上的龙气。
送走地头蛇们之后,他感慨地对季叔玄道:“你说这气运,真是玄之又玄,先生博学多才,可有什么先贤之理可以阐释这‘气运’二字?”
季叔玄嗤道:“何须什么先贤的真经,我料‘盘剥’二字足矣。”
贺文逸点点头,深以为然:“这倒是,无知小民想修什么气运,这不是盘剥我等是什么,可不能叫人剥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