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路上,她告诉太子自己无意间探听到大皇子与五皇子的对话,所以才会深入密林查看他的安危。
太子听了话后,低垂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虽然男子不能视物,可那黑涔涔的目光仿若有温度,炽热浓烈,灼得她心口一颤。
二人躲避在狭窄的洞穴里,石壁四周生长着一种带刺的藤蔓,遍布整个洞穴,手摸上去就会被细小的尖刺扎伤。
姜玉竹只得抬起扭伤的腿,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稳定住身型。
可时间一长,她身子不受控制打了起了摆,眼见着要撞向布满尖刺的石壁。
伴随“叮伶”一声轻响,姜玉竹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她定睛一看,一柄长剑立在她脚前,剑尖深深陷入土中,宛如一株破土而出的屹立翠竹。
太子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傅握住孤的剑。”
姜玉竹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盯着面前散发着阵阵寒气的宝剑,剑格上刻印数条腾云驾雾的金龙,还嵌着数颗华丽的宝石玛瑙,即便在幽暗的洞穴里,仍是熠熠生辉。
“你扭伤了脚腕,莫要逞强,握住孤的剑。”
男子语调平缓,听不出其他情愫。
“多谢殿下...”
姜玉竹后背朝向太子,窥不见他此刻的神色,她略微迟疑了一下,最终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入手微凉,触感坚硬。
借着宝剑稳住身型,姜玉竹果然轻松了不少,只不过这剑头陷入地缝,剑首只达到她腰间的高度,为了站稳,她不得不双手握住剑柄,顺势弯下了腰肢。
洞穴里的空间本就狭仄,随着她款款躬下腰身,后臀不可避免触碰到身后的太子。
这一次,詹灼邺的视力恢复得很快,不到半柱香后,他便渐渐能看清眼前的景物。
皎洁月光穿透藤蔓间隙,洒落在少年不堪一握的腰肢上,此前被溪水打湿的莲青色锦衣紧紧贴附在少年肌肤上,包裹着如蜜桃饱满的形状,同时勾勒出细长笔直的纤腿。
闭塞狭隘的空间内,充斥小少傅摄人心魂的香气。
此情此景,让詹灼邺的眸色不可控制地幽暗上几许。
他蓦然想起自己与小少傅一起狩猎后,所做的那个梦。
少年趴在马背上,纤细的腰肢微微扭动,玉背上蝴蝶骨展翅欲飞,赛雪肌肤上沁出薄薄的细汗,泛着迷离光泽,衣摆随风摇曳,荡漾开一层层涟漪。
梦境与现实重叠在一起,詹灼邺情不自禁伸出手,狠狠按压在少年秀气的腰窝上...
话说姜玉竹调整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正准备小憩片刻。
忽然,她感觉腰窝被人身后的太子狠狠攥住,力气大到好似要掐断她的腰。
姜玉竹蹙起眉心,正欲出言询问太子发生了什么,可她同时又闻到对方身上散漫出的血腥味。
是了,太子身受重伤,为了照顾她这个拐子,不仅抱着她在崎岖不平的树林间行走,还将贴身宝剑交给她支撑,眼下太子气血衰竭,才会忍不住倚靠在她身上。
太子这人平日里心高气傲,若非到了忍不住的时候,定不会将她当拐杖用。
为了顾及男儿家最珍贵的自尊心,姜玉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开口,不仅默默忍耐下来,还贴心地弓起腰背往后凑了凑,好充当起一根负责的拐杖,好让太子倚靠得更舒服些。
幽静的一方天地,隐约传来男子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桎梏在她腰间的手掌炽热,一寸寸将她往后扯,男子腰间配带的玉玦上抵在肌肤上,硌得她有些不舒服,下意识轻轻挪动起身子...
“莫要乱动!”
男子声音暗哑,好似点下一把火,让洞穴内的温度都升高了不少。
姜玉竹身子一僵,她悄悄扭转头,从这角度,只看见太子握在她腰间的手掌,男子五指修长有度,肤色冷白,碗骨突出,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殿下要不要将剑收回去,臣...臣觉得脚上的伤好似不疼了...”
姜玉竹温声细语道,不动声色维护男子矜贵的自尊心。
听到太子深吸一口气,桎梏她在腰间的力气松懈下来,语调亦恢复寡淡疏离:“少傅转过身来。”
姜玉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过身,抬眸迎上对方黑涔涔的眸子。
她不知太子此时已能视物,绯红着脸轻声道:“殿下若是觉得疲惫,可以搀扶着臣,臣受得住。”
詹灼邺垂下视线,凝视小少傅白净如瓷的小脸。
少年肌肤如玉,水眸盈盈,眼尾有一抹淡淡洇红,仿若迎着晨露绽放的芙蓉花,清秀幽美,旖旎如画。
小少傅若是知晓他心底真实的想法,恐怕受不住。
身体上的承受不住。
詹灼邺拉起少年的手搭在肩头,平静道:“刚刚那个姿势不妥,你扶着孤,受伤的脚不要沾地,搭在孤腰上。”
姜玉竹的身高放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可面对身量挺拔的太子,头顶刚及他的鼻下,只得双臂环在太子肩头,一只腿踮起脚尖,另一只受伤的腿勾在他劲瘦的腰间。
嘶...只是这个姿势....好似并没有比刚刚那个强到哪里啊!
可她人已转过身,加上脚腕受了伤,想到太子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姜玉竹索性厚着脸皮,像一只紧紧扒在树干的树懒,干脆整个人挂在太子身上。
顺便打量近在咫尺的绝色皮囊。
前段时日她在行宫“养伤”时,偷听到不少墙角。
譬如兵部尚书的小女儿一直仰慕太子英姿,特意绣了一个精美的香囊,香囊里还放上女儿家精心调配的香料,可在她献给太子时,却被冷血无情的太子一口回绝,直言香囊味道太呛人,羞臊得尚书小女当夜套马回了京。
又譬如汝安郡主能文善武,提出太子比试箭法,若是她输了愿意亲手给太子做煲汤,结果太子赢了比试后也不客气,派周鹏给汝安郡主送去一对血淋淋的熊掌,听说汝安郡主熬红了双眼,才刮干净熊掌上的浓密黑毛。
后来,姜玉竹在饭桌上有幸品尝到光洁美味的熊掌,感慨太子这只男狐狸精靠着一张俊美脸蛋随意糟践女子芳心,迟早要遭报应!
抬眸看向呼吸之间的男狐狸精,姜玉竹忽然有点理解京中贵女们不顾煞星之论,亦要对太子前仆后继捧上芳心的缘由。
男子鼻梁挺直,眉眼深邃,肌肤在月光下如玉石散发着琳琅之光,额上散落的头发干了些,微微打着卷,衬得眉宇下那对昳丽多情的瑞凤眼摄人心魂。
乖乖,眼睛不能目视都这般风流勾人。
太子此时低垂双眸,视线若有若无落在她脸上。
姜玉竹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她悄悄松开搭在男子肩头的手,略微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可太子好似察觉到她的刻意疏离,伸出手臂环在她腰间,还故意将她拉扯得更近,二人几乎贴得严丝合缝,彼此的心跳纠缠在一起,撞击的胸膛咚咚作响。
“少傅又不听话。”
太子拖长了语调,无形之中端起了师长的架子。
面对不尊师重道的大燕储君,姜玉竹敢怒不敢言,只好瞪圆乌眸,悄悄吐出舌头,冲太子做了个鬼脸。
“把舌头收回去。”
第29章 将计就计
姜玉竹一时愣怔住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太子能够视物了!
第二个反应则是:得罪了爱收集舌头的太子, 她的舌头还保得住吗?
姜玉竹讪讪一笑,正要说些什么缓解她方才的造次之举,忽然, 遮挡在洞穴口的藤蔓被人由外掀开, 一道刺眼的火光照射进来,恍得她眯上双眼。
“殿下,臣救驾来迟...”
周鹏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惊愣住了,他瞧见洞穴里紧紧相拥的太子和小少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差点握不住手上的火把。
不怪他失态,实在是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了。
只见小少傅整个人挂在太子身上,一对纤细手臂揽在太子肩头,右腿勾缠在太子腰上, 仰起的小脑袋还一个劲往太子脸上凑, 简直不成体统。
这洞穴虽狭小, 可二人也不至于贴得这般密实啊!
“周校尉, 你终于来了!”
姜玉竹感慨周鹏赶来的正是时候, 免去了她与恢复视力的太子面面相觑, 她顾不上脚上的扭伤, 扶着山壁走出去。
周鹏看到小少傅一瘸一拐从洞口蹦出来, 遂即明白太子和小少傅为何会搂抱在一起。
原是他胡思乱想了。
要知太子在周鹏心中,就如那天山顶上的洁白雪莲, 神圣高洁,清冷孤傲,一尘不染, 自然不会像京城里那些好男风的纨绔子弟一样有着让人不耻的癖好。
詹灼邺觉得胸口一空,胸前馨香娇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又好似带走了点什么,在心口留下空洞洞的一角。
他伸手搀扶身形不稳的少年,淡淡道:“周鹏,去牵马来。”
“卑职领命。”
姜玉竹被太子抱到马背上,扭伤的脚腕由同行而来的御医暂时固定上夹板。
期间,她听到周鹏对太子禀报,说他在密林中搜寻他们二人踪迹时遇到一队黑衣人,这些人武功不俗,出手很辣,还好周鹏带了不少人马,才没有落下风。
打斗至最后,黑衣人们见无法脱困,纷纷服毒自戕,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可见这些刺客有备而来,若是差事办砸,会毫不迟疑选择赴死,以保全幕后之人。
“殿下,这些刺客身材粗壮,颧骨高,鼻翼宽,胡须浓密,是典型异族人的容貌,不仅如此,卑职还在他们身上发现了这种图纹。”
周鹏让人搬来一具黑衣人的尸身,他用长剑挑开黑衣人破损的衣袍,只见死尸胸口上赫然有一幅鸟头鹿身的图纹。
姜玉竹视线落在图纹上,她目光微凝,喃喃道:“这是飞廉神兽...竟然是金乌人...”
周鹏惊讶地看了眼坐在马上的小少傅,由衷赞赏道:“姜少傅不愧是状元郎,博文强识,居然一眼就认出来这纹身的由来。”
姜玉竹当然认得出来,看文来抠抠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整理前段时日她负责登记各国使臣送上的宝物,曾亲眼瞧见金乌使臣送来的赤金嵌宝雕像上,雕刻的正是这只飞廉神兽。
周鹏自幼在北凉长大,对各个部落的图腾纹身同样了若指掌,他愤然道:
“想不到今夜刺杀殿下的杀手竟是金乌人,玄月军从未踏过金乌的领土,甚至还帮着他们打过匈奴人,可金乌王却恩将仇报!这些刺客定然是隐藏在春蒐狩猎的队伍中,殿下可需属下去查询金乌国队伍的名册?”
詹灼邺负手而立,目光深幽,沉默不语,半晌后,他抬眸看向马背上神色平静的少年,问道:
“少傅怎么看?”
姜玉竹盯着死尸上的图纹,目光清澈,语气笃定:“周校尉此时若是去查,这批刺客必然在金乌国的名单中,不然怎能让大燕皇帝和百官相信,是金乌王想要暗杀大燕储君。”
周鹏面露不解,他挠了挠头,道:“那依姜少傅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嫁祸金乌王?”
姜玉竹点点头,解释道:
“据我所知,金乌人在年满十八岁后会在胸口刺上飞廉图纹,就相当于咱们大燕的及冠礼。可这些刺客的年纪看上去约有三十岁左右,他们尸体上的纹身颜色鲜艳,纹刺上去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年,故而我猜测他们不是真正的金乌人,极可能在进入狩猎场后被人在暗中调换了身份。”
周鹏立马蹲下身子,仔细去看尸体上的图纹,果然如小少傅所言,这图纹瞧着像刚纹上去不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