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要默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关了灯,在黑暗里慢慢摸索着爬上了床。
床帐被放下,遮住了窗外最后一丝路边光。
她躺在那里想了又想,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件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做过什么事。
仔细想想,好像是没有的。
她十八岁之前的生活有太多压抑沉重的东西,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孟聿峥这样惊人的资质,在学习这条路上,她是绝对的刻苦努力型选手,现实也容不得她有半点闪失。
所以因为忙着学习,她没有时间折千纸鹤,没有手写过一封情书,更没有疯狂地为他做过哪怕一件值得纪念的事。
是如今想想才觉得遗憾,但那时候却出奇地固执,觉得那种事情没什么意义,与其将时间浪费去做一件永远不会得到回应的事情,倒不如多刷几道题,也许还能拉近自己与他的距离。
当时那么想,也的确那么做了。
当然偶尔也会有例外,譬如独自一人跑去看他的篮球赛,譬如在早间操的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即便十次有八次都见不着。
但其实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在忙碌的课程之余,听他人说起孟聿峥的那些事情而故作无事无谓。
归要记得那时身边有好几个女孩儿都喜欢孟聿峥,几个人有事没事就爱聚在一堆议论他,她坐在旁边,支着一根圆珠笔,面前是一本厚厚的习题集,心思却早已经跟着她们游离。
她们说孟聿峥不是本地人,是京城来的。
她们私底下调侃他叫他“京爷”。
她们也说这样的人,家里迟早得把他送出国,恐怕高三就见不着他了。
她们还说上次看见孟聿峥值日,黄岚岚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后面,问他喝不喝水累不累,孟聿峥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抱着扫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说小爷我就是水做的,喝不了。
满嘴跑火车,没个正经。
她们都觉得孟聿峥骨子里有股坏劲儿,身边绕着的男男女女又多又复杂,谁以后做他女朋友,准儿驾驭不住他。
当时他们那群男孩子特爱围在一堆打闹,三两个并排而行能堵得走廊过不了人。孟聿峥的名字时不时会从男生群里面蹦出来,一会儿“峥哥哥”,一会儿“峥大爷”,偶尔还夹杂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哄笑,不用看就知道又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浑话。
孟聿峥脑子转得快,什么话茬都接得住,学校的男生都挺乐意跟他相处,哪怕是没交集的,提起他也能跟着乐几句。
就连隔壁班最严肃古板的数学老师见到他,也会笑眯眯地招呼,说这不是给咱们长脸的孟大状元么?
孟大状元。
他当年没参加高考,但大伙儿都这么调侃他。
那时候孟聿峥全国信奥赛拿了金奖,已经确认被保送京大,这事儿在望城一中这种三五年难出一次市高考状元的二线城市重点高中里,绝对算得上轰动性大新闻。
而望城一中能出这么一号人物,至少未来五年都能成为校方的谈资与招牌。
这事儿后来在整个望城的学校都传遍了。
恐怕连孟聿峥本人都不知道,他直到现在也是望城一中的传说。
所以算算,从那年夏树苍翠,到如今,她已经无声无息,无痕无迹,喜欢了孟聿峥三年。
可惜这样耀眼的人身边从来不缺姑娘,那时一中的表白墙大把前赴后继的女孩儿,就是到了京大也没怎么改变过。
孟聿峥这个名字刻在许多女孩子的青春。
而她只是不够显眼的其中之一。
所以她没办法证明。
她只是一个始终站在原地无所作为,甚至都算不上合格的仰慕者。
空荡与虚无侵占了她所有意识,眼里的光随着黑夜一并暗了下去。
没有决定意义的纪念瞬间,说了也显得不值一提。
所以到了末,她还是选择否认:“你们不知道,从我们望城考进京大很难的,平时都忙着学习了,哪儿还有时间喜欢别人?”
“也是,”冉冉翻身,打了个哈欠,“咱们家归要要又漂亮又有气质,肯定都是被男生暗恋的。”
她盯着床篷顶,渐渐入了神。
也没听清冉冉她们后来又说了什么,大家笑了有一会儿,困意来袭,声势便慢慢弱下来。
那晚归要想着华府宴那场清寒冬雪,辗转了许久才睡着。
次日没课,她和冉冉两人很有默契地没起早,睡到临近晌午的时间,才慢吞吞地走到私房菜馆吃饭。
周末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归要随意挑了个靠窗的空处坐下等餐,冉冉在外面买热饮,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杯奶茶,神情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要要你看,那是不是樊小雨和孟聿峥?”
归要刹那间心漏了一拍,顺着冉冉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对面餐厅外的座椅上有个身穿玫红色短裙的艳丽姑娘。
这么冷的天儿,樊小雨就披了件大衣外套,光着两条大白腿,半具身子都斜倚在桌沿,掌心托着下颚,冲对面的男生笑得像朵花。
人类肢体语言能陈述很多事实。
比如人的姿势在放松时会跟随意识倾向于自己觉得舒适的方向。
而樊小雨此刻这种往前倾身的姿态,是以肉眼可见地在表达对孟聿峥的喜爱。
“樊小雨穿这么漂亮,俩人约会呢?”冉冉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扔在群里,“好事将成啊这是,姐姐我也算这桩风月的见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