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川接了满杯水,停在原地等后话。
王医生适时打趣道:“中文里是不是有个词,叫‘相思病’?”
贺川面无表情地仰头闷完一杯,一边加水一边说:“我就不该指望你说出什么好话。”
“开玩笑。”王医生忽然正色,“不过,你就没有想过见他一面、聊一聊?”
贺川好像用完额度的刷卡机,刚秃噜完一通后又开始惜字如金地说:“没有。”
“为什么?”
“因为不能。”
“好吧,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出过什么问题,以至于你离得那么近也‘不能’去找他。但是,贺,如果你一直受这件事困扰,不如找个别的精神寄托。”王医生表情很心疼,“那只猫是很好的选择,只是你不要再把它跟他混淆。”
贺川冷冷地摸一下眉毛,“我尽量。”
王医生又问了番他的渴肤症状况,对症叮嘱了一番。贺川又记了一整个备忘录的注意事项,这时手机已经在疯狂弹出对话框。
“这是你的检查报告。”王医生叹口气,笑称这次也不算白来一趟,至少证明各项指标都正常,“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贺川道过谢后便离开,医院不是他爱久待的地方。
一场咨询虽然没得到啥正经结果,但酣畅淋漓地跟陌生人吐露一通,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回家路上他打开手机,发现消息箱有好多未读:
江汀说:[歪歪歪,你的猫好像闯祸了。]
贺川问:[怎么了?]
江汀:[我想找本书看,但我还不是很习惯用爪子。]
贺川盯着“不是很习惯用爪子”这句话看了半天,觉得怪异,手上故作如常地回复:[嗯。]
江汀:[然后书就被我撕坏了……]
江汀:[猫猫对手.jpg]
贺川:[没事。我现在回家。]
贺川收起手机,戴好手套,心中疑窦越来越多。
一只猫不适应自己的爪子,怎么听都像天方夜谭。
贺川想起第一次见到兜兜时,小猫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又圆又大,满眼惊惧,却并不抵触人类的触摸。
再到后来,贺川将平板电脑借给江汀,第二天再检查时几乎看不到任何使用的痕迹。
兜兜说自己并不是猫,却至今也没说清究竟它是什么。贺川之前一直默认它大概类似某个志怪灵异本中的精、怪或妖,可即便如此,它与人类的习性相似度未免太高了。
这只小东西总是表现出与这具身体并不适配的笨拙感。它爱用第三人称代词称呼自己,讨厌吃一切小猫爱吃的食物,甚至连爪子和尾巴都要学着去驯服。
种种疑点若是放在两周前,贺川并不会深究,毕竟猫会打字交流这一件事就已经够违反常识,怪异之处不差那些。可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从这只猫的口中听到了江汀的声音。
那是久违却熟悉的回忆,它太多次出现在梦境里,以至于乍然蹦到耳边后贺川的第一反应是自己醉了。
可那天晚上的风真的很凉,凉到贺川记得很清楚——当时小猫的慌张,和自己说出口的故事。
江汀……在巡演结束后又去了哪里呢?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贺川确实在谢幕后试图去后台找过江汀。贺川当时裹得非常厚,浑身上下只露出两双眼睛,远远地站在演员通道对面,等了大概半小时,却只等到主演出来,连江汀的影子都没见到。贺川对此已经习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拢了下外套就离开了。随后他也没有再在美国听到过江汀的消息,他以为对方已经回国了。
——直到这只猫开口。
贺川盯着手套发呆,等旁边有车鸣笛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停车场。
三年前买的哈雷摩托被擦得锃亮,停在阳光下面还会反光。贺川长腿一迈跨上座,拧动引擎,发出嗡嗡的启动声。
排气管冒出一阵青烟,摩托打了个弯,拐上一号公路。
贺川戴着黑色的头盔,透过反光镜能看到四月初的骄阳和海浪。天还不算热,极端天气过后的海水像重获新生的婴儿,连啼哭的浪声都比平日更响亮。
开门到家时,小猫正一副犯了错误的模样坐在客厅里,前脚端端正正摆在胸前,又似撒娇,又似认错。
贺川觉得脑袋晕得厉害,赶紧拍拍圆寸头,把那些荒唐的想法甩出去。
“怎么了。”贺川问。
小猫指着碎成两半的绘本直挠头。他一心想着怎么把它粘回去,毕竟这书看着还挺贵呢,川哥那么节省一人,该舍不得了。
江汀后悔极了,就不该手欠非要看什么书,主要是在家实在太无聊,连压腿练舞这种事儿都干了,所以他就想找点跟占卜卦象相关的书来看看,万一能找到线索变回去,就不用硬等什么许愿机会了。这下可好,非但没找到有用信息,还又搞了次破坏。
贺川居然没骂他,只说:“没事,坏就坏了。”
江汀问:“能不能粘回去?”
“不用。你歇着吧。”贺川揪着兜兜的后脖颈往电脑桌上一放,“你是不在家无聊?”
照这架势下句就该是“无聊就老实呆着”了,江汀低头认错:“有点。”
没想到贺川下句是:“我马上就结课了,到时候陪你玩儿。”
江汀惊喜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