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搀住萧太太的胳膊,见她神色发愣,笑着说:“老恭人请起吧!”
她说完话,萧太太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明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先找魏老爷求助。
魏老爷本想跟着魏钦一起出去送客,见状又留了下来。
他眼睛也红红的,低头吸了一下鼻子,他知道萧太太如今在想什么,只是现在不是说那些事情的时候,他带着笑哽咽地说:“这是天大的喜事,快摆香台祭祖敬菩萨,钧哥儿你赶紧跑一趟你三大爷家。”
“老三你去把你四弟接回来。”
他得要告诉所有人,魏钦不仅不是传言中的什么土匪反而他就是在溯田渝南寇乱中立下大功的海防同知魏肃生,他要大摆筵席,替他澄清。
钧二爷和钰三爷好奇魏钦化名魏肃生时做的那些事情,但也不敢耽误眼下大事,各自带着一脸的喜气,拱手应下,转身出了正堂。
剩下的众人也反应过来,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簇拥上前对明黛贺喜。
要知道魏老太爷逝世前也不过才五品,而魏钦今年刚二十又三,又是掌管盐政要务,若是仕途顺畅,将来必是位极人臣,他的妻子明黛现在是恭人,日后淑人,一品诰命夫人……
“这是老爷子给你的贺礼也是补偿。”宋廉说道。
其实凭魏钦在福建立下的功劳,官职再往上升升也是使得,只是他太年轻了,当初他领五品海防同知的时候就已经惹得不少人红了眼,如今更要谨慎。
“老爷子说委屈你了。”
魏钦明白老师全是为他着想,就像此番做主为魏老爷和萧太太请封。
解道机太了解魏钦了,知晓他爱重妻子,必会为她争取她应得的荣耀。
他也知晓他与父母间有隔阂,猜到他会直接越过父母只为妻子请封,届时恐遭百官弹劾,给他冠上不孝之名。
魏钦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解道机这个做老师的会替他着想。
魏钦对宋廉道他明日携妻子上门拜见解道机。
“好,到时候我们喝一杯,”宋廉笑着,让他止步,“不必再送,我们无需这么客气。”
魏钦回到正堂,喧嚣炸耳。
下意识地寻到明黛的身影,她正和萧太太说着话,一旁魏老爷虔诚地捧着圣旨,仔细品阅。
见明黛眉眼含笑,他眼中也闪过笑意,旁人看不出,只觉得他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
众人心里发毛,也不敢上前道喜,还是方素瑶让乳母放下大哥儿,小声对着大哥儿说了几句话。
大哥儿满周岁了,会走路,嘟着奶呼呼的脸蛋,摇摇晃晃地走到魏钦身旁。
魏钦垂眸望着大哥儿,见他踉跄了一下,本能地伸手。
大哥儿路都走不稳当的年纪,反应倒是快,小手扶住魏钦的腿,站稳了。
魏钦不动声色地收了手。
大哥儿初生牛犊不怕虎,咧着嘴巴,露出几颗小牙齿,两只手抱在一起朝他拜了拜:“喜喜~”
魏钦不知道怎么应付这般大的孩子,唇角僵硬地扯了扯,摸了摸袖兜,只有一只明黛亲手制的荷包,他将荷包塞回去,拽下悬在腰间的玉佩递给他。
方素瑶识货,连忙走过去:“这太贵重了,大爷……”
魏钦抬手打断她的话,俯身将玉佩勾到大哥儿圆鼓鼓的肚子前的系带上,手指一顿摸了一下他的小光头,直起身往明黛身旁走。
大哥儿两只小手捧着玉佩往嘴里塞,被方素瑶拦下来,喜滋滋地说:“小祖宗你可有福气了。”
像是想到什么,她突然抬头看了看,不见原吉安的踪影,大姐儿正趴在乳母怀里睡觉。
原吉安正在府里找寻原家大太太的身影。
还是西侧小门的一个看门的妈妈告诉她,原家大太太刚刚家去了。
原吉安叹了声气,又赶紧回正堂。
等亲戚们得了消息,必回上门贺喜,怕是再不得闲。
魏家的喜事不需半日就传遍了扬州城,名门富商家消息更是灵通,甄家自然也得知此事。
第九十三章
“立刻备礼, ”甄安阳做主,吩咐管事,不等他应答又喊住他, “等我写礼单。”
应太太听到他的动静, 瞬间清醒过来:“你做什么?”
甄安阳回头看她, 弯腰行了礼后才道:“母亲难道看不清如今该做什么吗?”
应太太装扮精致的面容扭曲着,执拗着不肯开口。
一旁的甄老爷脸色亦是难堪至极, 他心里和应太太一样,都只想过日后明黛后悔的场面,他甚至还想着只要她诚恳的认错,向应太太和整个应家赔罪,那他们甄家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依旧收留她做女儿。
何曾想过她如此快速地成了亲, 她的夫君还是……
甄老爷握紧拳头:“魏家大爷怎么会是魏肃生?”
屋中无人应答, 甄老爷松开手掌, 拍了拍茶案:“那可是都转运盐使司同知!”
甄安阳怎会不知这个位置对他们甄家盐号有多大的影响, 甚至扬州、两淮的盐业恐怕都会产生动荡。
更重要的是早前的预测都已经成了真,解阁老正在全心清查汐安坝坍塌一案, 但他是以钦差之名, 提调南直隶一切军政要务, 随着他的到来, 突然又空降一位同知协理两淮盐政, 魏肃生是魏钦, 那解阁老便是他的座师, 其深意不言而喻。
都转盐运使司的主官都转运使年岁已高平日里只处理一些无需伤神的小事, 其余要务由两位佐贰官同知和副使负责,同知官高一阶, 副使事事以他为主。
上一任同知赵大人与甄家关系极好,今年任期满,几个月前就已经上书留任,甄家也在等着京城的消息。
甄老爷不死心地问:“赵大人的任令可有下来?”
管事摇头。
甄老爷心如死灰,新任同知即刻便可上任,赵大人只怕这两日便会动身回京述职。
甄安阳对此事除了意外再没别的想法:“不管是因着明黛的情分,还是为了甄家,这份礼我们都要送到。”
偏偏问题就出在这儿,若是没有和明黛断绝关系,那新任同知就是甄家的女婿。
甚至没有前几日应太太约见明黛的这场意外,事情也并非没有回旋余地。
可不遂人意,她们见面的结果如此难堪。
甄安阳默默地哀叹,难道应五郎就那么重要?为了他,父母情愿舍弃明黛,就是因为明黛身上留的不是甄家的血液?
那十几年的父母情算什么?
若有朝一日,他们突然发现他也是抱错的,是不是也会像对待明黛一般对待他。
“不行,不许去魏家!”沉默了许久的应太太突然开口,“你眼巴巴的攀附上去,只会平添笑话!你看明黛她还理你吗?人家现在可是得了敕封的恭人。”
应太太笃定了明黛现在正得意,她又怨极了甄家,去找她只会是把脸送过去给她践踏。
甄安阳深吸一口气不管他们作何感想:“你们不愿开口,那贺礼就由我送去。”
“还有,明黛她不是你们!”
他说完便快步走出了屋,看着院中风景,冷静下来,想起甄明珠,她从前与魏家相熟,他问门口的丫鬟:“五小姐请的大夫到了吗?”
方才甄明珠说她头疼回院子休息了。
丫鬟一直在这儿守着门,不知道外头的事情,迟疑地说:“大爷别急,我现在就去看看。”
“不必了。”甄安阳准备亲自去一趟。
到了甄明珠的院外,只有寒英出来:“姐儿喝了药已经歇下了,大爷改日再来吧!”
“大夫可有来请脉?”甄安阳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关心道。
寒英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说:“前几日姐儿就有些头疼,已经请大夫瞧过了,没有大碍,只需喝几副药养着便可。”
甄安阳点了点头说:“那就好。”
他犹豫了片刻,想了想既然她身体不适,需要静养,那便不叫她一起去魏家了,他又叮嘱了两句才离开。
寒英望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卧房,悄悄地拉开房门,屋内一片狼藉,甄明珠坐在地上,身边倒着椅凳匣盒。
“姐儿,大爷已经被我打发走了。”寒英小心翼翼地说。
甄明珠抬头,双目通红,她伸手抹去眼泪,这让她如何甘心?
她百般筹谋,好不容易才打探到魏肃生的消息,却没有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不,不,不!
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任由眼泪滑落,魏钦怎么能是魏肃生呢?
她千方百计寻找,等待的良人怎么会是魏钦呢?
魏肃生是她从小就认识的人,更是在她还是明珠时,与她有婚约的人。
明明她比明黛更早认识他。
可他现在和明黛成亲了啊!已经来不及了。
甄明珠不明白命运为何如此不公?为何老天爷要再次辜负她,捉弄她,既如此那为何又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费劲心思赶走明黛就得了这个结果吗?
甄明珠觉得太可笑了,她笑了一声,随后放声大笑,眼泪也掉落得更厉害。
“姐儿。”寒英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心里有些害怕。
“我们该去恭喜明黛。”甄明珠抬头看她。
*
祗园已经修葺完成,萧太太想要请魏钦和明黛留在小梅花巷住一晚,但是被魏钦拒了,两人回了木樨街。
明黛看着自己的衣物和魏钦的衣物放到一块,还有些不习惯。
魏钦进屋就瞧见她站在衣柜前发愣,单手合上门,走过去:“明太太在想什么?”
明黛回过神,被他叫得不好意思,回头瞟他一眼,眼眸一转,转身抬起手臂勾着他的脖子。
魏钦顺势将她压在衣柜上,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嗯?”
他带着干净清冽的香气铺洒在她脸上,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