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现在这般嚣张跋扈。
指甲掐着掌心的软肉,微微的痛楚让明黛保持着冷静,她问:“不知应太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找我?”
“没有事情,便不能找你了?你我好歹也做了十七年的母女,我抚育你的时日比魏家几位亲生的小姐都长,这份感情可是独一份儿的。”应太太淡淡地说。
如她所言,她做了自己十七年母亲,纵使对她毫无期待,明黛面对她终究还是无法做到淡然。
她胸膛用力起伏了一下,她抬手指着应五郎:“这便是应太太口中的情分。”
多可笑,时至今日,明黛才发现她接受了应太太不喜欢她的现实,却永远无法相信和原谅应太太想把她嫁给应五郎这件事。
不过,应太太也不想要她的原谅,甚至她只会觉得是她不知足,不懂感恩。
她这句轻视应五郎的话显然又激怒了应五郎和赵太太。
不管他们再闹出何等动静,明黛都不想再瞧他们一眼,看到他们,往事就会不停的翻涌到她脑海中。
让她想起,应太太曾经做过的事,她突然问:“不知太太可还记得康宁。”
康宁曾经是应太太身边的大丫鬟。
就因为明黛不愿意嫁给应五郎,康宁帮她说了几句话,就被应太太做主送给应五郎。
康宁是个性子烈的姑娘,怎么会看上应五郎,心死神伤,受不了这般折辱,竟然悬梁自尽了。
明黛现在想来就觉得后怕,幸而她了解康宁,怕她冲动做傻事,留了心,着人看顾着她,这下即时救下她。
应太太自然记得,康宁也是个不老实的!
假意服从她,却在去往仪真的路上跳河了。
她担心康宁又在耍心眼,特地派人下河打捞出了康宁的尸体,那几日下了雨,她被冲到下游,在河里泡好几日,早就面目肿胀又被鱼啃食过,看不出面容,但衣服鞋子都对得上,康宁老子娘也来看过胎记,认了尸。
应太太并不在意那一条人命,只觉得晦气:“那是她不知好歹。”
明黛眼睫一颤,问出那句在她心头悬了很久很久的话:“若是我在路上投了河,太太也不在乎吗?”
应太太一愣,很快说道:“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还有本事能搭上魏家,更有本事指使魏家大爷打人?”
明黛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了,她眉心微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回廊都安静下来,应太太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明黛扶着百宜笑弯了腰,好一会儿笑够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扫过应太太和应五郎。
应五郎被她看得心中惶恐,竟有些害怕。
明黛盯着他,漂亮的眼睛冒着耀眼的光芒:“我只恨没有叫人把他另一只胳膊带两条腿都打断。”
“不!最好剁碎了丢河里喂鱼才畅快。”
“你在胡说什么!”应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这样恶毒的话竟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是啊,我疯了,你们最好不要来招惹我。”
明黛根本不在乎她说什么,一刻都待不下去,说完,转头就走。
应太太震惊她的态度,久久未能回神。
赵太太也难以置信明黛丝毫不把他们两家放在眼里:“她以为有魏家撑腰便能胡作非为吗?”
魏家有什么了不起,魏家老太爷早死了,朝中也无人。
这口恶气,她不可能咽得下去。
魏钦得到明黛见了应太太的消息时,正在城外,等他赶回来,明黛已经回家了。
他一进门就听阿福说她已经一个人在园子里待了有大半个时辰了,没有更衣,立刻抬脚去了后面园子。
太阳西落,整个园子都笼罩在昏黄的霞光下,明黛独自坐在秋千上,纤薄的背影对着他,脑袋倚着绳索,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
魏钦心一紧,敛目缓缓走到她身后,扶住绳索,明黛才发现身后来了人,猜到是魏钦,她歪着脑袋看他,没有说话。
他绕过她身前,眸色认真,仔细扫过她的眼睛和面庞,眉目清澈,肤色白皙,看不出任何哭过的痕迹。
明黛顺着他的视线,摸摸眼睛,她这回才没有哭,她只是有些,有些想见他了!
她张着胳膊:“你抱……”
她话没有说完,魏钦已经俯身抱住她。
他抱得很紧,明黛却感觉到心脏落到了实处,好像终于安定下来。
回抱他,手指头揪着他的腰带,面颊贴着微凉的衣袍,亲昵地蹭了蹭,埋在他腰间,眼泪悄悄地划过眼角,洇湿了大片衣料。
魏钦手臂收紧,喉咙滚动,低头听到她的抽泣声,往下亲了亲她的小耳朵:“明黛,我们成亲吧!”
第八十六章
魏钦话音落, 整个园子都安静了。
明黛止住了哭泣声,抬起头,木呆呆地看着他, 白皙的脸蛋哭得通红, 下巴挂着泪珠, 她屏着呼吸,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巨浪。
她不说话, 魏钦心底生出几分忐忑,黑沉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小脸,望着一颗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发,他心脏猛缩了一下,手指微颤,抬手轻抚她的面颊, 抹去她的眼泪。
谁知就这个动作惹得明黛眼泪越掉越多, 哭得更厉害了, 魏钦竟慌了神, 开口喉咙干涩暗哑,低声哄道:“我不曾逼婚啊……”
明黛手指搭在他帮自己擦眼泪的手背上, 闻言, 哭声哽咽, 别开了脸, 细细地抽噎着。
她也说不清此刻的眼泪是为何而流, 总之就是鼻子发酸, 眼泪止不住。
瞧着她肩膀颤抖, 泪眼朦胧的可怜模样, 魏钦抿紧了薄唇:“跟我来。”
明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到书房里。
魏钦将她摁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起身从一旁的书橱中取出一大一小两只盒子, 半蹲在她身前,先把小盒子递给了她。
明黛捏着绢帕擦擦眼角,红着眼睛觑他一眼,打开锁扣,里面是一把小钥匙!
这是哪里的钥匙?
她探手取出来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看不出花样好像只是一把最普通不过的钥匙。
她抽抽嗒嗒地问:“什么啊?”
这的确是一把普通的钥匙,但也是魏钦的全部身家。
魏钦握着她的手腕,从她袖兜里摸出她的荷包,看到里面只装着他先前给她的象牙牌,动作顿了顿,把钥匙也放了进去,重新塞回她袖兜里。
颇有些强迫她收下的意思。
“给……给我吗?”明黛拿着隔着袖子捏捏荷包,傻愣愣地问。
魏钦颔首。
又将另一只大些的盒子放到她手里。
明黛还没从收到他库房钥匙中回过神,手里就多了一只长长的,有些份量的盒子。
经过那钥匙,她不免好奇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在魏钦示意她打开盒子的眼神中掀开了盒盖,
里面是两个黑牛角轴柄卷着祥云瑞鹤纹的黄绫,很像她看戏时看到的那些角儿唱戏拿在手里的圣旨。
她想到这儿,眼睛忽而瞪大,倒吸一口凉气:“这不会是真的圣旨吧。”
方才哭过,娇滴滴的声音带着酥哑,面腮挂着未干的泪痕。
魏钦抬手,用指腹抹去:“嗯。”
明黛一下子觉得圣旨连着手中盒子都烫人,像扔烫手山芋一样连忙把盒子往他那儿推,瞪着泛红的眼睛:“那你把它拿给我做什么?”
虽然知道魏钦曾经做过官,知道他很厉害,但她总觉得那离她很遥远,她甚至平常都不会想起这件事。
她也没有觉得魏钦在家做个富贵闲人有什么问题,她认识的郎君不打理家中生意的,都是这般。
但这封圣旨的出现,才让她恍然惊醒,此刻蹲在她身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男人究竟有多复杂。
魏钦接住盒子,扯了扯唇,轻飘飘地说这是他往后的营生。
营生?
明黛以为他在哄自己玩,鼓了鼓面颊,哪有人指着圣旨说是营生的,除非……
除非这是一封任命诏书。
魏钦随手将盒子放到地上,握住她微凉的手,认真专注地看着她:“明黛我们成亲好不好?往后我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你。”
他其实不擅长说情话,只是想把他拥有的都给她,何况她本该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这两只盒子,是他自己挣下的财富和荣耀。
库房钥匙已经交到她手里。
而等他接下这道圣旨,那他便是朝廷命官,他的夫人便可请封诰命。
魏钦垂眸看她的手,手指交缠相扣。
“我也会属于你。”
“以后我来照顾你,疼爱你。
“明黛我十分期待与你拥有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
魏钦低沉醇厚的声音缓缓落到明黛心中,她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过如此郑重的语气说话。
她张张嘴巴,明明很多话涌到了喉咙口,却又感到无措,有些害羞,不知道先说什么回应他。
他说给她一个家。
家,好陌生的词啊!
她眼眶微烫,泪珠子都蓄到眼角,又被她硬生生地憋住,彷徨的视线落到地上的匣子上。
“是,是几品的诰命夫人啊!我要先看过再说呢!”
魏钦楞了片刻,面色稍缓,低笑一声,把圣旨捡起来放到她手里。
明黛抱着圣旨,侧身伏到案上徐徐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福建府海防同知魏肃生,有功于国,福建溯田榆南动乱,尔器度端凝,英勇……
她阅过密密麻麻的字,最后看到“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