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嘿嘿干笑。
  进了宪兵部队,当上宪兵的第一天,我和其他士兵顶着大太阳在操场大声宣读:“重视荣誉!谴责不公!身先士卒!尽职尽责!”然后晚上回到宿舍就目睹了一场不公。
  这场不公是针对安俊浩的。
  一个老兵推着他往身后的墙上撞,他却只能一声声重复:“二等兵,安俊浩!”
  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脑后、墙壁上有一根外露近10厘米的铁钉!
  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安俊浩以眼神制止了。
  “二等兵,安俊浩!”
  “二等兵,安俊浩!”
  “二等兵,安俊浩!”
  每说一次,都表明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那老兵叫黄章秀,又高又壮,满脸青春痘,说话像含了口痰:“真是让人看不顺眼呐!”
  他说的时候,看了眼安俊浩,又来看我。
  哦,他应该是还想欺负我的。
  长得帅的人得罪他了?我两眼一眯。
  他没有丝毫收敛,又是伸手狠狠一推安俊浩,这回安俊浩往旁边偏了一下头,险险躲过了脑后那颗铁钉!
  这一躲,彻底惹恼了黄章秀,他嚎叫一声,狗熊一般扑倒安俊浩,举起右手就要往安俊浩脸上扇!
  “喂!停手!”我将信任点数加到10点,出言制止。
  黄章秀僵在那里。
  整个宿舍都安静了下来,看向了我。
  我对黄章秀说:“黄兵长,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动弹不得,安俊浩趁机从他身下溜了出来。
  我若无其事地收拾个人物品,整理床铺,占了黄章秀那个靠近空调和电视的铺位,把他的东西踢到地面。
  安俊浩便也收拾收拾来到了我旁边。
  有老兵伸手去推了一下黄章秀,他直挺挺倒在地上,手还保持着举起的姿势,吓得那人往后一跳。
  我说:“黄兵长,你怎么了?还不从地上起来?难道是抽筋了?”
  黄章秀惨白着一张脸缓缓放下了手,从地上爬起,也不管我踢到地上的东西了,见鬼一样逃出了宿舍。
  剩下的几个老兵也一窝蜂涌了出去。
  “你不怕啊?”我问安俊浩。
  “我不怕。”他摇头。
  “有胆识。退伍之后来我身边吧。”我说。
  他说好。
  这是真不怕啊。
  怪力乱神的事情,黄章秀他们即便知道,也不能宣扬,在我示威之后,无处可去只能回宿舍的他们安分了很多,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和安俊浩清净了几个月。
  26个月的服役时间里,我只能休假40天,而2014年4月5日的植树节,正好赶上清明祭祖。我只能让“剂子”替我参加训练,自己则去了李家祖坟,跟着长辈们参加祭祖活动。
  爷爷的坟是前低后高、前方后圆且有围墙的形制,伯父和李玉戴着手套在拔杂草,崔伯母和赵慧美在摆放供奉的香烛、酒水、瓜果和年糕,李成延和李英俊则像是有了什么龃龉,很少对视,在坟头左右两边架素色花圈。
  保镖和助理们站得远远的,时刻注意周遭的动静。
  虽然年纪最小,但我也有活儿干,就是“家祭勿忘告乃翁”,当传声筒沟通阴阳。
  “听说爱宝的葬礼上,你爸哭得很惨?”爷爷问。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上次怎么不问?我心想。
  爷爷很不满:“我死的那天他都没哭那么惨吧?”
  不清楚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问题,我立即转移话题:“爷爷,我觉得h国出生人口一年比一年少,除了h国国内经济环境不好、生存压力太大、有人刻意引导男女权对立、妖魔化婚恋之外,还因为你们这群信仰不够虔诚的人投不了胎。”
  “哼。”爷爷双手背在背后,挺着将军肚,“任你说破天去,我也不投胎!不投胎可以在人间当你爷爷,投了胎还不知道给谁当孙子去呢,为了一日三餐疲于奔命,还有可能连人都当不上,要当鸟兽虫鱼,那根本就不是我了。如果魂魄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那就消散吧,你爷爷我不在乎!
  “还有,你别以为你和成延、英俊能比你爸爸好到哪里去,李玉拿机器狗当儿子,你们三个连儿女都没有影儿!”
  “就是就是!不肖子孙!”他话音刚落,一向在祭祖活动中不怎么露面的曾祖、高祖、天祖夫妇都从不远处的坟头冒了出来,对我指指点点。
  他们也只能对我指指点点了。李成延和李英俊看不见,指点也是白指点。
  我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甚至有些庆幸那些辈分更高的人没有出现——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已经看淡了、消散了、或者进入了轮回。
  爷爷恨铁不成钢:“男人到了你们这个社会地位,不要过于挑剔,要学会向下兼容。久坐办公室,到40岁左右你们的精子质量就下降了!你们三个,光长个漂亮的脸蛋有个卵用,倒是用它去勾引女人啊!”
  就先不说代沟啊、三观之类的了,这种事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来抗?瞄了一眼李英俊,我想到了什么,两手一拍:“啊!爷爷,我想起来了!”
  看到我的表情,老头儿精神一振:“想起来什么?”
  “英俊哥,是我们三个里最聪明的,他还早恋呢您忘了?那个早恋对象,叫金美笑的女孩子,在他身边当了……”我数了数,“当了5年秘书。5年呐,英俊哥那么挑剔的人,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