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岭冬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右耳,风铃声却未因他的动作而减弱。
他侧头问纪清洲:“你听到风铃声没有?就是‘叮当叮当’的一阵。”
纪清洲摇摇头。
奇怪,陶岭冬心道,难道白沧学府还闹鬼?
疑问既然暂时不能得到解答,那便先把它搁在一旁。
课堂上,苏先生强调着今日下午出游的注意事项,以往耷拉着头的学生此时坐得端端正正,双眼放光地听着,突然,有人举手道:“先生,王宁和周琳琅在睡觉!”
众人纷纷朝他们看去——
王宁睡得很不安宁,却并没有醒来,他被头枕着的手攥得极紧,骨节泛白;反观周琳琅,她柳眉舒展,十分安详。
苏先生皱着眉,他想到丙班周先生今天一大清早拉过去劝导的女学生,于是道:“叫醒他们。”
可两人睡得实在是沉,他们的同桌喊了好几遍,最后用力推搡,他们才醒过来。
苏先生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讲了下去,讲完后把王宁和周琳琅叫了出去。
陶岭冬坐在第二组第一横排、第一纵排,周琳琅在第一组,王宁在他那一排,从前门走都需要经过他的位置,于是他就听到了一阵接一阵的风铃声。
王宁的似乎只有一串,而周琳琅的却是好几十串一齐响,一阵“叮当”声中混着几声别致的“叮咚”声,不过这两阵风铃声也之前一样,渐渐邈远。
陶岭冬长眉微皱,他悄悄地用气声问纪清洲:“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你有听到风铃声吗?”
纪清洲又是摇头。
陶岭冬再次捏捏鼻子,这事儿不是白日闹鬼就是另有隐情,如果真是闹鬼,那白沧学府的前身会不会……是墓地?
陶岭冬很快就否定掉了,白沧学府肯定是个风水宝地,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是他们招惹的鬼?
不可能,若是有鬼,没理由先生们看不出来,而且他没感受到鬼气啊……不,不是,王宁身上有一丝。
陶岭冬在肯定的同时又立刻否定了。
而他现在觉得头有点儿疼。
下一刻,纪清洲把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纪清洲的灵根属寒,手却比他的额头还要温热。陶岭冬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尽管动作幅度比较小,但还是被纪清洲捕捉到了,纪清洲随即便收回了手。
纪清洲神色自然,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找出一丝不自在,他垂着眼道:“不是脑子的问题。”
陶岭冬似乎有点儿受伤:“……清粥同学,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纪清洲:“……”
他并不觉得陶岭冬下意识的躲避有什么问题,他不躲才有点儿不对。
关于陶岭冬方才的问题,他其实是有回答的。那个回答……就像他偶然踩到了一朵白云,飞起来了,可又知道重回大地是必然的结果,而当这意料之中的结果实现之后,安稳现实和另一种淡淡的遗憾,还有其他不知名的,交织在一起,就成了他心里反复盘桓着的、未敢出口的话——“被你躲掉了”。
日常的插科打诨过后一定会开启不一样的生活剧情,这是由唐睢强烈推荐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的内容中学来的,陶岭冬深有感触,他刚和清粥同学聊了会儿就出了学府呼吸新鲜空气。
薰风初入弦,夏蝉藏在翠绿的柳树中,耳朵被此起彼伏的蝉声淹没,令烦心的人更多烦乱,舒畅的人更添舒心。
陶岭冬显然属于后者。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他一边哼着瞎编的调子一边想。
确实是阳光明媚,街上摊贩使出吃奶的劲儿卖力吆喝,食物的香味飘满大街。
“叮,叮当……”
又是这古怪的风铃声。
陶岭冬一笑,他倒要看看这是从哪儿跑来烦他的。
随着风铃声有意的指引,经过两条胡同,他看见了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她正坐在一棵松树下面摇着扇子,松树上挂着许多风铃。
“哥哥,买串风铃吗?”小姑娘见有人来了,一双漂亮的杏眼笑得弯弯的,踮着脚指了指她头上的一串系着红绸带的风铃。
陶岭冬弯下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弯起眼道:“那就买一串吧。”
“哥哥你来选吧。”小姑娘拉着陶岭冬的衣摆绕着松树挑选风铃。
转了一圈,一阵夏风骤然掠过松枝上挂着的风铃,清脆的风铃声像雨珠不断打在树叶上一般响个不停,天色猛然暗沉下来,乌云遮蔽住了太阳,遮得还是一个严严实实,半点儿光都不透。
“哥哥选好了吗?”小姑娘笑盈盈地问。
陶岭冬右眼皮一跳,不太妙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下一刻,一股力量将他锁在松树前。
陶岭冬神色微微有些凝重,这股力量里有浓郁的鬼气,和王宁身上的那股十分相似!
小姑娘的羊角辫一甩一甩的,身体逐渐透明起来,地上是一片一片的水渍。她轻轻地跳着转圈,如黄鹂般清脆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愧疚:“不是我想锁住你的,是那个从南方来的叔叔,他带我过来,然后变出风铃,对我说……说锁住你就能见到祖母啦!”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含着几分哭腔:“我……我还有几天就消失啦,可我找不到祖母,不能见她最后一面,我就想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