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前糟糕透顶,但是我知道,从前的日子还过得下去。
  如果变成亡命天涯的杀人犯,不是早晚被抓进监狱成为死囚就是被人杀死,他知道那种未来不好,他有在极力克制,可是,有什么必要呢?
  “我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呢?”
  乐园看着下方唯一还在原地转圈的熊孩子,脸上露出一丝诡异危险的微笑,喃喃道。
  哭丧棒人突然出现了,它抱住乐园大哭起来,乐园也抱着它,嘴角还是在笑,但是眼里莫名有些同质的悲伤,他不应该难过的,他从前没有钱,现在有钱了,他从前没有小玩意儿,现在有空去购买杂物了,他从前的脸是烂掉的,现在好了,他从前被人围堵,现在没有了。
  有什么不好呢?
  生活比之前更好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究竟有什么可高兴的地方呢?
  他并不是天生就是现在这样,别人也不是一直都是他之前的样子。
  他们不用承受他的痛苦,但是可以获得更多的快乐,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过去,那些东西却如影随形地跟上来了,他不可能摆脱它们的,就像他从来没有摆脱掉身边这么多找麻烦的人。
  就像诡异早晚会爆发。
  系统对乐园说:“诡异爆发的预期时间开始提前了。”
  乐园平静地问:“是么?为什么呢?”
  系统回答:“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什么东西刺激到它们了,也有可能是它们突然遇上了困境所以不得不加速靠近这里,如果它们抵达这里,世界毁灭的时间也会提前。你要做好准备。”
  乐园笑了笑:“只是这样吗?也不过如此嘛。世界不是早就应该被毁灭掉吗?我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啊。就算没有诡异,也是早晚的结果。这不是很好吗?我们不用等待了。没有漫长的期待,就不会以为自己还可以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多好啊。很快就能实现愿望了。”
  哭丧棒人抬起头来,用没有五官的脸靠近了乐园,乐园看着它,目光说不清地温和,像是看不懂事的小孩又像是在看摇尾巴撒欢还什么都不懂的无忧无虑小金毛。
  “宠物会过得比我好吗?”
  乐园看着哭丧棒人喃喃问。
  哭丧棒人说:“会的。”
  它裂开了脸颊,一边流泪一边流血,一边笑一边哭,喃喃道:“会的。”
  乐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哭丧棒人森*晚*整*理抱住乐园,贴着他的脸,声音嘶哑地说:“这是应该的。”
  乐园没有回答。
  哭丧棒人低声说:“所有人都该死,一切都是顺应既定的命运,我们开着一辆火车,火车头只有我们,我们开着一辆大船,掌舵的人只有我们,比我们过得更好的人,都会死亡,只有我们,永远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要开心一点。高兴起来吧!我们的愿望会实现。”
  它笑道:“我们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哭丧棒人松开乐园,看着他,他的脸上是茫然而怔松的表情,听了哭丧棒人的话,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微笑,目光还是直直越过了哭丧棒人,落在不知道哪里,似乎是云里,似乎是雾里,似乎是那些尸体的灵魂,又似乎是底下还没死的那个熊孩子。
  乐园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落在哭丧棒人的脸上,捧着哭丧棒人的脸,笑了笑,脸色苍白得犹如疯狂的石膏塑像,声音几不可闻地说:“落入幻觉的人啊,应该怎么分辨真实与虚假呢?”
  他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连他人与世界的存在都模糊了。
  在他这里,世界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自己,一个是其他。
  其他就是其他,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没有任何值得认真关注的地方。
  乐园望着哭丧棒人问:“这里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我们可以永远沉溺在幻觉之中,我们可以永远活下去,我们可以永远快乐。”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在流泪的,眼泪一个劲掉下来,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可是,泣泪成珠的人不可能是他。
  因为,永恒无望的爱恋,在他这里,只有一种可能,对死亡世界的一切,眷恋不舍的幻觉。
  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怎么能希望之后的未来是真实呢?这是一个笑话,也是一个噩梦。
  乐园喃喃道:“多么可怕啊。”
  他转动目光,紧紧盯着哭丧棒人,忽然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找你吗?”
  哭丧棒人问:“为……什么?”
  乐园说:“因为你是最不善言辞的,如果把我分成许多部分,你就是我不会说话的那一部分,在没有人的时候,我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对吧?”
  哭丧棒人说:“知道,没有人的时候,不必开口,也不必虚以为蛇,我讨厌阿谀奉承。”
  乐园点了点头:“你看,我们都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明明前方的路已经再平坦不过了,我为什么还是觉得难过呢?”
  他的眼眶发红,眼泪又开始往下掉落,他死死抓住哭丧棒人的衣服和肩膀,手指像铁钳一样,身体微微颤抖,往前倾斜,靠近了哭丧棒人,隔着麻布衣服的帽子,贴着哭丧棒人的额头,能感觉到它的眼睛,但看不见,痛得好像他不是在掉眼泪而是在挖掉自己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