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左右,许歧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踝关节中度扭伤,好在没造成骨折,回家将养几周差不多可以恢复。
没过多久,许呈潜赶来医院,准备等许歧治疗完将人接走。
地下车库,宋槐站在车外,目送他们上了车。
许歧透过车窗看她,“到家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我知道的。”宋槐说,“你在家好好养伤,等周末我把各科的课堂笔记给你带过去。”
“问题不大,就算一两个月不去上课,我功课也不会落下。”
停顿一下,许歧面露认真,又说:“我书包放教室了,里面有几盒你爱喝的草莓牛奶,你记得喝。”
宋槐说“好”。
“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了,你放心吧。”
接连嘱咐两句,许歧还是惦记得很,作势要开车门,“算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
话音还没落地,被旁边的许呈潜打断,好笑地瞧着他们,“我说你们两个小朋友,又不是生离死别,嘛呢这是?”
许歧干咳两声,松开车门的把手,坐直身体,“……走吧,我想回去睡觉了。”
临行前,许呈潜看向不远处的段朝泠,“兄弟,今天的事情谢了,改日请你吃饭。”
段朝泠淡淡“嗯”一声。
他们的车缓速驶离,消失在车库出口。
宋槐收回视线,跟着段朝泠上了车,看见余叔在驾驶座坐着,主动出声问好。
余叔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以作招呼。
宋槐靠坐在座椅上,额头抵着玻璃窗,一呼一吸喷洒在窗户表面,形成薄薄一层白雾。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几乎一动不动,始终维持着原来的坐姿,时不时眨两下眼,若有所思。
行驶到一半,宋槐回过神,发现这条不是回家的路,凭印象记起段朝泠的公司似乎在这附近。
原本在假寐的段朝泠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宋槐顿了顿,“没什么。”
到了科技园区,宋槐随段朝泠进了电梯,直达十五层。
段朝泠的公司她之前来过几次,不过基本是在周末没人的时候。
这个点倒也热闹,很多人还没下班,各司其职,她的出现并没给其他人带来多大影响。
段朝泠将她带进自己的办公室,对她说:“在这儿等会,我出去一趟。”
宋槐点点头,安静坐在沙发上,瞧着对面墙上挂钟的秒针缓缓转了三圈半。
没等太久,段朝泠回来了,手里拎着一盒东西。
宋槐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着他把包装盒放到办公桌上,撕开塑封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型的ai机器人。
按动遥控器开关,在屏幕上输入一串代码,调制完基础程序,白色机器人的眼睛立马亮了一下,嘴里发出单一的机械口令。
段朝泠走到她面前,将机器人递到她怀里。
宋槐下意识接了过来。
“公司新研发的ai产品,能根据不同类型的人进行针对性的精准化聊天。”段朝泠将机器人的脸部面向她,“试试看。”
“……我要怎么做。”
“触摸它头部的灰色按钮。”
宋槐顺着这话照做,朝它伸出手,食指指腹覆上去。
机器人的眼睛闪烁两秒,很快变成蓝色。下一秒,主动抬起一只手,轻触她的手指,开口跟她讲完一句问候的话,又说:“槐槐,别不开心!我在!我在!”
“槐槐”。
原来他刚刚初始化设置的是这个。
没来得及想太多,宋槐很快怔住,因发现机器人反馈给她的感觉竟然是温暖的。
它皮肤简直和常人一样,柔软且有温度。
“它能根据体感频率辨知人类的情绪。”瞧出她的不解,段朝泠缓声作出解释,盯着她还没消肿的双眼,直截了当地问,“槐槐,你在难过什么。”
宋槐僵硬坐在那儿,抱着机器人的力度不自觉地加紧,被抓住现形的窘迫感再次重现。
稍微仰起头,她同他对视,从他瞳孔里隐约瞧见属于自己的影廓。
不久前在医院走廊里,段朝泠明明什么都没问。
她以为他不会问的,和往常一样,只要她表现出没有想说的意愿,他就不会主动提及。
但这次段朝泠没有。此时此刻,他直白地问她在难过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仅隔着一个机器人。
像是察觉到了这记无声的对视,机器人的眼睛闪烁几下,缓缓转动头部,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穿梭。
半晌,宋槐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声音放得很轻,“……我偶尔也需要有一些自己的心事。”
段朝泠这次显然没有让步的意思,替她作答:“因为许歧受伤才哭,还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其他事。”
宋槐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他们,索性将错就错,没为自己剖白,用一言不发抵作默认。
见她沉默不语,段朝泠也没开口,平静目光从她脸上扫过。
宋槐终究不如他有耐心,率先出声打破寂静:“……许歧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意外,我心里有些难受,想去走廊待会儿,结果被他发现了,他出来安慰我。”
这是她第一次在段朝泠面前扯谎。声线平稳,难得伪装得这样滴水不漏。
出于对自尊心的保护也好,怕他知道真相以后就此疏离也好,她不想向他袒露这个没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段朝泠没再多言,看了眼机器人,对她说:“给它起个名字吧。”
宋槐几分怅然,“我还以为你会再说些什么。”
“我问你这些,是不希望看到你在各方面受伤。”段朝泠说,“至于感情的事,槐槐,你早晚要经历这些。”
无论是情窦初开还是爱而不得,她总要去亲身经历一遍。他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辈子。
他是个极为合格的长辈。
明白这点,宋槐心里酸涩得不行,同时又忍不住暗自庆幸自己终于蒙混过关,将对他的喜欢“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两害相权,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宋槐低头去看怀里的机器人,赌气一样:“……我想和许歧商量一下再起名。”
“随你,以后它就是你的了。”段朝泠自是由着她去,“这不仅仅是个玩具,里面有很多功能可以开发,待你慢慢研究。”
宋槐轻轻“嗯”了声,有些心不在焉。
他特意带她来公司,送她自己团队研发的ai机器人,摆明了有哄她开心的意图。
即便只是出于长辈的立场,可这些宠和维护,足够抵消掉那些残存的难过和不甘。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不要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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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宋槐是在四合院过的。
有段时间没回来,两位老爷子见到她自是高兴。陈平霖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段向松闲来无事,为她酿制了两壶梅子酒,埋到院墙外面的槐树底下,打算等人成年以后再翻出来喝。
中午,段朝泠被段向松叫回来一起吃饭。
餐桌上还算和谐,段向松不似寻常那样板着一张脸,和蔼起来分外好说话。
吃到一半,段向松跟段朝泠问起他公司的近况。
段朝泠答说:“一切顺利。”
“知道这些年你和斯延的关系处得不冷不热,但他终究是你兄弟,倘若你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事,不要自己逞强,及时同他联系。”
段朝泠草草应付过去。
一旁的宋槐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送进嘴里缓慢咀嚼,心里不免跟着分析。
承了段向松衣钵的是段斯延,而非段锐堂。段朝泠实际跟段斯延走得近,却从没动用过其中的任意特权,不把复杂的利益关系牵扯进来。
段朝泠其实比他自己想象得要更在乎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表面看似冷漠得不近人情的人,往往最重情义。
聊了些家常,陈平霖偶然提起谈家孙媳怀孕一事,段向松看向段朝泠,说道:“虽说不急着催你结婚生子,但你自己总得有个打算才是,总不能一直单着。”
段朝泠执起茶杯,浅呡一口温茶,“您放心,我有分寸。”
段向松轻哼一声,“年年这样说,年年没有着落——我听说郑家孙女前些时日被调回北城了,她单位正好在你公司附近,不如安排你们见一面,起码有个能发展的可能性,给我这个老头子一些盼头。”
宋槐不着痕迹地看向坐在斜对面的段朝泠。
以往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每次都被段朝泠寻个由头随意敷衍过去,她以为这次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却听见他说:“您来定吧。”
宋槐捏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一时忘记去夹菜。
嘴里食物的味道没由来地变得淡了许多,难以下咽。
段向松适时开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如何?知道你平时工作忙,可用餐的时间总能挤出来。”
猜到老爷子似是早有所谋,段朝泠抬了抬眼,平淡回应:“可以。”
一顿饭吃完,段朝泠要赶回公司,宋槐主动提出要送他到门口。
她和他并肩穿过抄手游廊,朝正门方向走。
“今天要在这儿留宿吗?”段朝泠问她。
宋槐摇了摇头,“我下午就回去,课本什么的还在那边。”
“那正好。”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