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游时冷冰冰地回答,把自己的手里的东西都扔在地上,从衣服兜里掏钥匙,看游玉书一直没有动作,瞥了他一眼。
门打开,游时把东西用脚踹进去,正要关门。
游玉书的手卡住了门缝,他沉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请我进去坐坐?”
游时抿了下嘴唇,闭了闭眼睛,松开了门把手。
游时坐在沙发上,沉默着一言不发。
游玉书在客厅里走了一圈,抬起头观察这个房子,然后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评价道:“租的房子还不错。”
“嗯。”游时低声应。
“这应该是我年前最后一次回来,”游玉书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开口,“过年的时候我和你妈妈应该都不在家,你一个人好好过。”
游时没回答。
好好过?你们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就是最大的好好过了。
“年后公司会在江城建分部,”游玉书又说,“到时候我会留在江城把关,到时候陪你的时间会比较多。”
游时还是不说话,只是有点心梗,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心跳每跳动一下都需要很大的力气。
“年轻人嘛,都会有一段叛逆期,可以理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想摆脱父母的控制,自己出去闯荡,”游玉书又站起来,走着,环视整个房间,“但是游时,我的儿子,你要知道脱离父母必须有一定资本。你现在有资本吗?”
游时抬起眼睛瞪着他。
“你出来租房住,我可以理解,”游玉书笑笑,又俯下身,用低沉地声音说,“但是你要有能够出来租房的本钱,和一直续租下去的能力。”
游时盯着他,忽然一笑,散漫地靠上沙发椅背,“我已经搬出来了,不是么?”
看游玉书不说话,只是阴沉地盯着他,游时又说,“哦对,趁着你在家,我想回别墅取我的东西,然后把钥匙还给你。”
“我妈说,”游时耸耸肩,笑说,“我住在那里,吃她的住她的,我凭什么不听她的。如今我不住那里了。”
游玉书盯着他看了许久,一点头,笑着说:“好。”
游时和游玉书站起来又要出门,游玉书走在前面,走到一半又突然回头,问:“江家是不是又搬回来了?”
游时看他一眼,没回答。
游玉书的话听起来让人觉得不爽,好像他们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此时也不过是要走了,突然想起来,随口提了一句。
“说起来江家对我们家不薄,他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是需要提些礼物去看一看他们。”游玉书自顾自说,又看向游时,“江家的孩子,是叫江应吧。我记得比你大一点。”
“嗯。”游时很轻地点头,“怎么?”
游玉书温文尔雅地笑着:“我和你妈妈去看看江家是应该的,但是你,就不必要了。你和江应还是不要走那么近。”
“为什么?”游时挑眉,挑衅地看他。
他心说不止走近了,还抱过、亲过、就差负距离了。
“他和你不一样,走近了会很麻烦。”游玉书说,“最起码,你的朋友,应该住在别墅区。”
—
隔了很久,游时又一次走近那个别墅。
游时上楼,踩着嫣红的地毯上楼,走进自己的卧室。他那么多年的全部东西,都在那里。
游玉书跟在他后面,想要靠在门边看他收拾东西,像是在监视。
游时进屋,没什么感情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游玉书,面无表情地啪一下拍上门。
那天砸碎的玻璃窗还没有修,洞口大开,裸露着玻璃碴,风从洞口灌进来,发出呼呼的声响。
游时看着破了的玻璃窗,心说他父母果然很忙。
哗啦一声,他面无表情地拉上了阳台的窗帘,可窗帘依旧挡不住风,深褐色的窗帘被风刮起来,尾端飘飞,像只巨大的飞蛾。
他把这些年的东西翻箱倒柜地全找了出来,想要打包一并带走。
衣服是最容易的,挑几件常穿的装起来之后,他坐在地上,一点点去理那些细碎的物件。
小时候衣服上的蝴蝶结纽扣,来自江应逼着他穿的那条碎花裙子;满满一罐子的大白兔糖纸,写满语句和代码;键盘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白色塑料盖的键盘防尘罩;还有一小袋种子,来自当年卧室窗前的爬山虎……
这都是上一个家留下来的老物件了,东西不多,很细碎。
在这个别墅里,他留下的是被砸碎的键盘、破碎的玻璃、他曾经无数次掂量过的工具箱,他之前仔细观察过锤子的纹路,想着用哪一端下手不会太疼。
还有染着血迹的卫生纸,已经带血锈的美工刀刀片。
透过这些东西,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困兽一样的少年。
他听着楼下的争吵,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扔在他脸上的让人恶心的衣服,对任何人敞开唯独对他关闭的家门,无数次被安排的时刻……
他在房内乱走,无声地嘶吼,拿起刀片去观察自己的血液,力气用尽之后靠着门板滑落,坐在地上。
那个时候他怨恨地想,应哥,为什么你也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