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游时停下脚步,没回头,依旧背对着他,看着前面桃红柳绿的人群,思绪却蓦地被拉远。
那似乎是初二升初三的暑假。
游时的初中学校升学率很高,学校悄悄安排了暑假补课,他平常的时候都住宿在学校,补课期间宿舍不开放,他只能回家住。
上完晚自习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游玉书说好了来接他,他在校门口等了40分钟,没等到人,他当时甚至没什么感觉,没什么表情,习惯性地一个人顶着寒风往家里走。
那时候他们家还没搬家,距离初中有点远。
只是后来在家门口撞上了游玉书,和他搂着的那个女人。
游玉书看见了游时,游时想喊一声“爸”,又不知道为什么没出声,只眼睁睁看着游玉书皱着眉头在他面前关上了家门。
游时把那句没叫出口的“爸”咽了回去,字句咽下去的那一刻,他突然不是很想回家了。
他其实早有预感,这时候没出声叫住游玉书,兴许自己也是让这个家分崩离析的同谋。
他站在门口的时候,下意识想找江应。
他和江应也不是每天都联系,江应现在毕竟高中,而自己初中不允许带手机,俩人上次联系还是在很多天之前。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给江应打了电话。
在心底默默琢磨好说辞,似乎只要电话接通,他就能够离开这个狭小且逼仄的楼道,不用面对冷冰冰的防盗门,就能够满心欢喜地接过来一碗江妈妈烧的热粥。
第一个电话没通。
游时心说没听见吧。
第二个电话还是没通。
游时怀疑江应在上课。
……
在电话的嘟嘟声中,他恍然觉得,如果江叔叔做这种事,他一定会冲上去叫住他。
等时间接近晚上十点,电话打了七通,游时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快步冲下楼,不顾冷风跑着去了江应家。
家门是锁着的,里面没有亮灯,似乎关于江家的一切都消失了。
门口没有停着的电瓶车,没有江妈妈侍弄的花,阳台上没有晾着的衣服。
门上挂着的铁锁不知道多久没动过了,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
当天晚上,他吃了两场闭门羹。
但他还是不依不饶地站在江家门口,一边机械地敲着门,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
手指被生铁冻僵,但他没什么感觉。
终于邻居被敲门声吵醒,披着睡衣从窗户探出头,骂着说:“大半夜的别他妈敲了,那家没人了!”
游时又机械地敲了两下,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喃喃说着:“搬走了吗?”然后低着头站在大门口。
邻居看了门口站在秋夜里的少年一眼,身上衣服薄,手指头都红了,却好像没知觉似的,他摇摇头,说了一句:“神经病。”
当晚十四通电话,没有一个接通。
“发生了什么……”游时目光收回来,转回头看着江应的脸,笑着说,“无非就是那天我才发现你搬走了,那是你搬走的第几天?第三天,第五天,还是一个星期?”
字字诛心。
江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他看着游时晦暗不清的眼睛时,他又想起了那时看着十四通未接电话的心情。
“原来你还看得到通话记录啊,我还以为你把我拉黑了,”游时转过头,轻笑一声,“你说走就走了,回来干什么?你说我不讲信用,你自己倒是挺讲信用。”
江应抬起眼睛看他:“什么?”
“你和四中那人不对付,”游时偏过头看他,“你是因为他走的吗?”
江应气笑了:“你以为我是什么这个走的?我是傻逼吗?”
“你不是吗?”游时下意识就接了一句。
江应:“……”
游时说完,意识到自己嘴有点快,有些烦躁地一抓头发,低下头踢了下脚下的小石子,“那到底因为什么?”
等了许久,江应没说话。
游时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转回头继续往酒吧里走。
“当时……”江应忽然开口,听声音能听出很犹豫,“我妈生病了。”
“什么——”游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江应,看到江应的那一瞬间堵在心里的话突然说不出口。
江应只是站在空空荡荡的后巷,身后是几盆寥落的花,就那么平静地隔着秋风看向自己,眼睛里映照的满是酒吧乱七八糟的霓虹灯光,但还是显得寥落。
“江阿姨她……”游时轻声说。
“癌症,走得很快。”江应摇了摇头说,继而笑了一声,“她想回老家。”
游时垂下眼睛,抿了抿嘴唇。
在游时印象里,那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她的手总是很暖,牵着他一点点去过公园里的十字路;熬的粥也很好喝,总是会特意在游时那碗里放糖。
只是后来上初中他住校,他跟江家的联系逐渐变成了只有一个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