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方酌表情凝重下来:“这些日子,酒庄也得了销金坊不少恩惠。不如我明日一早启程,前往镇中探探口风,打听一下销金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
  “你就别去了。路途疲惫,庄子也不能没人看。”
  纪方酌伸出手臂,将他往怀里揽了揽,手指穿过他乌黑的发丝,绕在指尖。
  “一两时辰,算不得疲惫。况且莹莹还在,她也应当学着打理账务了。”苏年静静说道。
  他从前不喜被纪方酌碰来碰去,这次却没再把他手撇开,反而往他怀里缩了缩,温驯地让他给自己顺毛。
  这个动作惊得纪方酌心脏都颤了颤,他忍不住低下头,嘴唇贴在苏年眉心,轻轻地吻。
  “听你的语气,像是在养女儿似的。”他调笑着,声音无比温柔。
  苏年也笑了笑,“之前问你喜不喜欢小孩,你说喜欢。你那时把莹莹从陶家带回来,大概不止是因为想拿她来当作挡箭牌,免得我继续和你斗气吧。”
  纪方酌不说话,但撒娇似的蹭了他一下,揽在他背后的手移到肩头,极尽爱惜地摩挲。
  苏年说:“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师傅。”
  “算不上。”纪方酌笑道,“我自己都还没能参透,教给她的只是皮毛,能够保她生活。就算离了我们,她也能凭借这门手艺立足。如今到了大俞,离了我师傅师娘,我便很难钻研更多了。”
  “你不是惯常喜爱吹鼓自己?”苏年笑着推搡他,“怎的突然变谦虚了。”
  “那我该说什么?”纪方酌道,他微微倾身注视着怀里的美人,夜色里一双瞳孔黑亮。
  他笑眯眯道,“多谢夫郎夸奖?”
  说完又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夫郎的奖励呢?”
  苏年突然从两人紧紧贴着的胸膛间抽出手,抬起头摊开手,眼神无辜地像兔子:“桂花甜酒。”
  这是在提之前的条件,他似乎很执着,生怕夫君忘记。
  “行。”纪方酌爽快道,“明日去了销金坊,待到回来,我就去孙姨那拿花来给你做。”
  “要多放糖。”
  “当然多放,包甜,你最喜欢的。”
  “上次拿粗盐当砂糖搁碗里,还没和你算账。”
  “啊?什么时候的事,你尝着不对怎么不说……”
  “我以为你故意戏弄人。”
  “我想起来了……宝贝,那日你不理我,我还以为你又无缘无故生气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有那么小心眼?你别造谣。”
  “我哪有……”
  两人一来一回又聊了几句,慢慢地声音渐小。
  最终不知道谁先睡着了,屋里再度静谧下来,榻上两人环抱彼此,沉入梦乡。
  次日一早两人就告别陶莹莹,嘱咐过后,踏上前往小镇的路。
  这座镇子虽然莅临郊外,但因为商业繁荣,人口密集,所以居住着不少富庶人家,来来往往运输食粮,连带四周的乡村居民得了不少便利。
  但不知为何,他们今日一路上竟没见得多少行人和运货的马车。到了镇子入口,忽然有几人跌跌撞撞跑了出来,身上扛着大袋麻布包裹的行囊,急匆匆地像是赶着离开。
  纪方酌脚步一停,下意识伸手把苏年往身后拦去。
  往日街道两缘摆摊叫卖的商贩此时竟不见一人,门口冷冷清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烟味,地面烧焦的黑色布片被风吹得翻卷起来,浮上半空,飘飘摇摇地往下坠,像是乌鸦抖落羽毛。
  纪方酌加快脚步,上前拦下其中一人:“这位兄台,抱歉。可否告知我们镇子出什么事了?”
  “唉,你从哪个乡里来的?”那人灰头土脸,满身疲劳,“别卖货了,快回去。”
  “为何?”
  “侯府那盛小公子,如今正带着府兵在镇里抓人呢!”这人蓬头垢面,拿手胡乱揩汗,整张脸都脏兮兮的,“但凡在销金坊里待过的,一个一个抓起来审讯哪!”
  纪方酌面色一沉,瞳孔瞬间冷了下去:“抓什么人?”
  “还能抓谁?哎哟,当然是坊主亭岚咯。也不知道这美人究竟犯了啥事,惹上盛荣那个疯子……”
  “嗐!肯定是床上伺候过了,脾气一大就翻脸呗。”那人的同伴插了句嘴,瞥了纪方酌一眼,“要我说,从了盛公子又如何?人虽烂了点,但那可是建仁侯府啊!”
  他看上去穿着稍稍体面,但语气却刻薄不耐。
  纪方酌皱眉问道:“若只是因为这种事情,用得着大动干戈四处搜人?”
  那人上下打量他,好似愈发不耐:“你从别的地方来的?难道不知道那位公子失心疯吗?脑子疯了,做什么事都不奇怪。也就是那亭岚不识好歹,苦了咱们……”
  “别说了,要是不想被提去审问,咱就快走。”另一人拽住他胳膊,转过身去。
  临走前,他视线在苏年身上停留了片刻,面露迟疑:“小兄弟,劝你还是莫要带着夫郎入镇了。那建仁侯府是出了名的欺压哥儿,从主子到下人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是抓到哥儿,可就不只是刑讯了。”
  纪方酌还未回话,苏年就从他身后站出来,微微躬身道:“多谢提点。”
  他转头看向纪方酌,平静道,“走吧。去销金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