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山在夜里装神弄鬼,山上的人被吓得不轻,连续几天,弗妄都在布道。
他平静地讲着佛经,底下众人虔诚地听,一扫之前的低靡之色,可祥和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
喜山踏入寺庙的大门。
听着佛经的村民无不回头,面露惊骇之色,有的坐在原地,有的往后移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喜山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那不是……圣僧夜里歇息的地方吗?”
“说圣僧被妖女蛊惑,难道都是真的?”
在人群的交头接耳之中,喜山走到弗妄身边,说了一声,“准备走了。”
随即她转头看了一眼黑链,示意她跟上,带着黑链走到后院当中。
喜山一进门,弗妄就看到了她,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
他注意到喜山手里的盒子,知道那是什么。他也算过时间,知道荧草这几天必将成熟,早就知道喜山会走。
但他还是朝众人点了点头,“方才讲的,还请诸位施主参悟,贫僧需要离开一会儿,还请稍等片刻。”
说完以后,他站了起来,走进了后院当中。
喜山正指挥黑链收拾东西,她原先坐在床上,注意到弗妄进来,从床上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喜山伸手抱了抱他,“我去一趟逍遥宫,处理好一切,就来找你。”
弗妄说:“好。”
喜山松开怀抱,面露犹疑之色,看了弗妄一眼:“我刚突然想到,不会是一切都是在考验我吧?说是你明白我记挂师兄,同意我做这些事情,等我今天走了,你就幡然醒悟,再也不见我?”
弗妄哑然失笑,“你是这么想的?”
她说:“我问你呢,你是不是这么想?”
弗妄说:“不是。”
喜山勾着他的手,“那你说,我回来找你,你会不会不见?”
“不会。”
“这座山呢?会不会不见,被水淹了,像少林一样?”
“不会。”
她笑了笑,拉着弗妄的手,放在两个人面前,像儿时做游戏一样,拇指触碰拇指,“说好,你等我回来,不许难过,不许伤心。”
“说好了”,弗妄柔声重复她的话,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等你回来。”
喜山抬起头看着他,“再亲我一下。”
弗妄将唇落在喜山唇上。
喜山舔了舔他的嘴唇,撬开了,勾着他的舌尖,手愈发用力,按着弗妄的腰。
有人在他们身旁干咳。
喜山转头看了黑链一眼,黑链面无表情地说:“收拾好了。”
喜山说:“哦。”
她松开弗妄,理了理他和自己的衣服,最后说了一句,没有出声。
弗妄知道,他说的是“等我”,他点了点头。
他等到喜山离开,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当中,然后才回到众人面前,坐在蒲团之上。
交头接耳的人群,在看到他后突然噤声,弗妄知道他们是在讨论自己,但是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说,“我们继续。”
……
喜山还是懒得驾马,坐在黑链身后,一路半睡半醒。
她偶尔传出内力,观察盒子里荧草的状态,都很稳当。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荧草突然生长得这么快,但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见到师兄了。
徐鹤一第一次死而复生,她等了一百年,第二次死而复生,她等了十年。
她想起师父当年躺在病床上垂死,仍放心不下徐鹤一,做了半辈子师父,如师如父,对徐鹤一说,姒姝出身皇室,红颜祸水,我知道你心悦她,但你要为自己的前途,为自己的人生考虑。
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总是给师兄带来麻烦,而她总是不服,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给师兄带来麻烦。
无论如何,她总是要复活师兄的,不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她才不是什么红颜祸水,就算师兄为她而死,她也有能力逆天改命,让师兄继续活下来。
黑链勒紧马绳,将马停在逍遥宫的山底。
喜山抱着绿归下马,将它放在地上。
它的体温比人类低,但喜山和它相处惯了,不觉得冷。
绿归一路蛇行,跟在喜山身后,二人一蛇穿过阵法,走到山顶之上,徐鹤一的棺椁正平放在那里。
山顶之上,冻土仍在孕育荧草,哪怕过了十年,都没有她手里的这株长得更快。
喜山暗想,毕竟阴气属于天地之灵,兴许是之前,逍遥宫的阴气就已经全部用完,这才换了另一处,长得这般快速。
喜山唤来绿归,简单告诉它:“等下要给你吃个东西,很冰,你不要一下吞掉,我会用内力包裹住它,然后需要你保持这个姿势,等它发生变化,好吗?”
此前弗妄阻止了幽荧从师兄体内抽出,她需要的并不多,只用那么一小块就可以,不是很复杂。
她已经成功过一次,这一次没有理由失败,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喜山按照计划,将荧草取出,用内力裹着,放入绿归的口里。
它有点好奇,长大了嘴巴,等真正触碰,才发现确实很凉,不断摇着尾巴。
喜山安抚绿归,手平放在它的胃囊处,静静等着。
她感知到绿归的身体当中,有什么正在发生变化,阴气淤积,逐渐成形,渐渐散发着明亮的荧光。
绿归吐出幽荧,喜山用早就准备好的炉鼎接住,继续接下来的炼制。
幽荧很冷,可她太紧张,生怕出错,背后流了好多的汗。
终于,药成,喜山扶着徐鹤一,将他的脑袋放在腿上,将药喂进他的口中。
他一点点喝了下去,原先冰冷的身体,此刻散发着荧光,喜山看到,他胸口处缺失一角的菱形,正在聚集着进入身体当中的药液,逐渐补全。
喜山紧张至极,秉着呼吸。
她看到徐鹤一像是从水里探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整个人坐了起来。
喜山扶着他的后背,细细摩挲,柔声说,“师兄,没事了,没事了。”
她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以至于自己都安下心来,悬着的心落到了地上。
可怀里的人一直在咳嗽,好半天止住了,略微有些僵硬,这反映和喜山想象的不同。
师兄转过头,望着喜山。
喜山心下一凛,僵在原地。
她看清楚了师兄脸上的表情,预知到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这个结果,是她完全没有料到的。
师兄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