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今年,她和陆北旌都突破了“工作伙伴”这个限制,开始把彼此当成了朋友。
  他不知道多高兴呢!
  看到他们俩可以聊得起来,他真是觉得太好了。
  现在柳苇又找到了亲人,她的本性进一步被释放了出来,他还从来不知道她这么有行动力,这么有决心。
  这多好啊,一个人要打开自己的壳,总是需要一步步来的。
  路露回家睡了一觉,兴奋的脑袋降了温,又开始担心起来。
  他索性去找了一个是心理医生的朋友。
  这个朋友在六院,门诊一天放号十个,什么时候去看他门口都有人,屋里也有人,全是等着他的病人。
  路露提了两罐好茶当拜年礼就上门了。
  朋友以为这真是来拜年的,坐下听他开始讲“我有一个朋友”后,脸色就开始变坏。
  朋友:“你又来白嫖我了。”
  路露赶紧把茶叶提起来:“我带钱了。”
  朋友叹气:“我都说了你朋友没事,我看是你有事,你什么时候把你这过强的控制欲改改就行了。”
  路露:“这是我另一个朋友。”
  朋友:“……行了说吧!”
  路露隐去了柳苇的性别名字等等,只说她的行为。
  路露:“平时很没有脾气,工作多累都不叫苦,跟工作人员相处的也很好,几年了没见过她发火发脾气。”
  朋友:“资本家最爱的人是吧。”
  路露:“平时也不出门,衣服随便穿,不爱美。她选衣服是没有性别特征的那种。”
  朋友:“会个新词就瞎用,什么叫性别特征?男的不能穿粉的吗?女的不能穿裤子吗?”
  路露捂住他的嘴:“你先听我说完。从来不出门,没有因为自己的事出过门,不逛街不出去吃饭,除了工作。”和上学。
  朋友:“几年?”
  路露:“三年。”
  朋友:“这不是很正常?社畜工作就够辛苦了,休息日不想出门只想在家里躺着叫有病吗?叫累的。”
  路露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闻言道:“正常吗?不是自闭吗?”
  朋友叹气:“你这样的人是我最讨厌的——幸好你不是挂号来看我的号,真是病人家属我就不敢骂了。能不能不要看着新词就瞎用啊,自闭不是不出门就能断定为自闭的。”
  路露:“真的正常吗?”
  朋友:“比你正常。”
  路露不服:“我哪里不正常?”
  朋友:“你能把你的工作和你的私人生活分开吗?”
  路露:“怎么不能?”
  朋友:“那你现在立刻马上把工作放下关掉手机出去旅个游十天不见你的工作对象。”
  路露:“……办不到。”
  朋友:“看吧。”
  路露说不过,只好岔开话题:“今天不是来说我的,我觉得我挺正常的。”
  朋友点头:“能吃能喝能睡着自身逻辑能自洽,确实挺正常。”
  路露:“照你这么说犯罪也正常了。”
  朋友点头:“犯罪是犯罪,你不能说他们不正常。能正常的活着的,在我这里都算正常人。只有无法凭自己正常的活着,没人管就会死的,那就都不正常。”
  路露努力把话导回正题:“那她不爱打扮,是不是需要培养一下?我想她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以前的生活中没有这个机会去尝试?”
  朋友:“我建议个人形象的追求还是顺其自然,不用强求他马上立刻做出改变。可能目前这个状态是他最舒适的呢。你觉得他目前这么打扮的原因是什么?穷?被管束太严了?家庭环境要求他不能过度追求?”
  路露仔细思考了一下,说:“以前应该是被管束过,现在应该是……懒。”
  朋友死鱼眼看着他:“……”
  朋友看了一眼手表,发出强烈的赶客信号:“这位过年也在加班还强迫别人加班的社畜,能允许你身边的人懒一懒吗?”
  路露:“我请你吃饭。”
  朋友:“不缺饭,谢谢。”
  路露:“那给我个机会表达歉意吧。”
  朋友:“哼。”
  路露:“最后一个问题。”
  朋友:“滚,立刻滚,马上滚,现在就滚。”
  路露一本正经:“你今天有空吃饭吗?”
  朋友被逗笑了。
  出去吃饭时,朋友说:“你要是真担心,就带过来我见见。我聊一聊,比你跟我转诉好得多。”病人家属的转诉一般都是不能信的,特别是他们容易从这孩子出生后爷爷说过的一句话开始说起,大量无效信息,这都没有亲眼看一眼病人来得好。
  路露摇头叹气。
  朋友盯着他:“从你刚才说的,我觉得这个人远远不到有病的程度。至少不至于让你跑来找我,你上回那个朋友可是至少两年夜里睡不着觉,你才来找我的。”
  路露:“她忘了至少五年的记忆。”
  朋友:“……”
  朋友开始在心底问候这个病人家属——家属永远把最重要的隐瞒下来!
  你都来看病了!还瞒医生干什么!
  朋友回到专业状态,语气温柔,态度温柔,轻声问:“他的时间感怎么样?是把2019当成今年的那种吗?”
  路露:“这个倒是没有,这个是正常的。”
  朋友松了一口气,开始习惯性的给家属宽心:“那这个就不严重了,就是有问题也很轻的。他都有什么表现?忘了什么?”
  路露:“忘了学过的一些技能,比如唱歌跳舞。”
  朋友:“忘了全部还是只忘了几个时间段?”
  路露摇头:“没有详细问过,据说是全忘了。”
  朋友:“还记得什么样的内容?”
  路露:“学校里的同学能说上几个,老师能说上几个。”
  朋友:“记得的是片段还是全部?就是关于这个同学和老师的全部,还是只是某个时间的一个片段?他是怎么描述的?”
  路露:“就某一天跟同学去上课,某一天老师教了什么,这种。”
  朋友点点头:“这样啊。那这样有多久了?”
  路露:“三年。”
  朋友:“这三年里,他有没有提起这部分记忆?”
  路露摇头:“没有。”
  朋友:“一句没提,还是提得很少?如果有人问起,他是什么反应?”
  路露:“自己一句没提。别人问了就含糊过去,像在逃避。”
  朋友点头,“那我接下来问的,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路露:“好。”
  “他有没有失眠、头痛、目眩,还有不明原因的神经疼这些症状?”
  “没有。”
  “服过安眠药吗?精神安定类的药物。”
  “都没有。”
  “抽烟、喝酒、咖啡上瘾?”
  “没有。”路露摇头。
  朋友:“必须说实话啊,这可不能说谎了。”
  路露:“是真的没有。她咖啡一天都只肯喝两杯。”
  朋友想了想,说:“如果你说的全是真的——反正我也见不着病人,我就当是个故事听,我给你说的不算诊断啊。他现在的状态非常理想了,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了自愈的最佳状态。我的建议是,他失忆的问题不要再追究了,身边的人也不要再提了,他已经自愈了,就不会再出问题了。应该是这样。”
  路露:“不会出问题了吗?”
  朋友:“这不是诊断啊。他上一回的诊断有吗?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路露叹气:“没有诊断,根本没有看医生。我知道的时候还不明白这有多严重,看她好好的就没管,现在……唉,又怕耽误了。”
  感情是一步步加深的,现在开始后悔当时没有在得知这件事后马上带她看医生,现在看她出点问题都担心是大问题,真是太折磨人了。
  朋友也叹气。这种在门诊很常见,父母讳疾忌医,开始出现问题时不去理,等上几年看拖不下去了再来。
  不过路露朋友这个例子倒是难得的好结果。
  朋友:“目前看起来,他是自愈了。没有发展到身体上的疼痛,没有成瘾性依赖,没有时间和记忆的错乱,对之前的记忆也不是全部清空了,倒像是在有意识的将那一段时间发生的事给隐藏了起来。他自己是有意识这么做的。那你发现他除了犯懒不爱打扮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至少严重到一望即知是病态的表现?你去过我的门诊,见过真正的病人是什么样,至少要到那个程度再来说。”
  路露想起那些他遇上的病人,肯定的摇头:“都没有。”
  朋友:“那在你看来,他的问题都有哪些?不打扮、不爱出门逛街,除此之外呢?”
  路露:“对工作伙伴无法付出更深的信任,还有对亲人可能有点小小的控制欲?”
  朋友礼貌的问:“像你这样悄悄来看心理医生的程度吗?”
  路露:“也就安排一下学习和生活吧。”
  朋友:“哦,那你们可以交流一下控制的方式,达到让对方不反感的程度。”
  路露客气的问:“那还需要您亲自看一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