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 are you holding up ?”一双沙滩拖鞋映入他的眼帘。
方渊眀闻声抬起头,一张美艳的东方面孔正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肩后,手上拿着冲浪板。
对方见他没有回答,又问了普通话:“你还好吗?”
尔湾是LA的亚裔聚集区,华人偏多,方渊眀依旧没有回答,对方竟直接坐在他身旁。
“这么美的景色,浪费时间在这里伤心多不划算。”女人打量着男人的衣着,“是来旅游的吗?”
她的普通话标准,没有任何怪异的音调。
“来见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让你如此伤心。”她指了指对方眼角的泪痕。
方渊眀不愿多说,站起身准备离去,女人忽然开口:“有时候,失去是为了迎接更好的到来。”
方渊眀搭乘最早的航班离开。
临走之前,他将所有的资料都丢在机场的垃圾桶。
飞机起飞后,他似乎能感觉到过去的一切都在分崩离析,过去种种都坠落在无边的海洋里。
舒灵打车来到画室,还未开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吵闹声。
一群人嬉笑着打开门,见到舒灵站在门口,忽然噤声。
“小姐姐,你是来找桑奕的吗?”一个年轻男生笑着问道。
“是,他在吗?”
“在的在的。”男生狐疑地打量着她,“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还未等舒灵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还不走,在多待我就要收费了。”
“你不会就是他谈了多年的女朋友吧。”男生并不罢休,被推着走远后大喊,“哎呀我还没看清楚嫂子呢。”
舒灵顾不得身后的嘈杂,脚步急促地走向画室,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幅画,手里拿着黑色书。
果然是同一幅画。
“你想起来多少?”桑奕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神情紧张的样子,拉着椅子让她坐下。
“你知道我是谁吗?”舒灵绷直身子想起身,就被对方按回座位上。
“先让我画完。”
舒灵欲言又止,忍住心中的疑惑,安静地看着他作画。
和上次不同,不一会儿,桑奕就停下了笔。
“你想知道什么?”他收拾好工具,淡然地问。
舒灵此刻有太多疑问,思忖片刻后,目光重新与他对上,温吞地问了句:“我们是什么关系。”
桑奕扯了下唇,沉声道:“所以,你还是不记得。”
“我们,是异于常人的情侣关系。”
桑奕四年前初遇舒灵,送朋友出院的那天,他从医院大门走出,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的女生,赤脚站在草坪里疑惑地张望。
直到将朋友送上车后,回头见她仍站在原地,忍不住上前关心:“你怎么了?”
女生无视他的疑问,依旧呆愣在原地盯着远方,直到桑奕重复问了几遍,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他,眼睛雾蒙蒙的,满是迷茫。
她茫然地看着对方,半晌才轻出声:“你,能看到,我?”她指了指桑奕,又指了指自己。
“我,能看到,你。”桑奕学着她的语气,“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你真的能看到我?”女生一脸不可置信,拧起眉心,不自觉提高音量。
“是的,我看到你了,白色裙子,披头散发,半夜出来可以去演贞子。”桑奕让她从草坪上下来,领着她坐在椅子上:“你饿了吗,我请你吃点东西。”
女生摇了摇头。
“那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我记不得了。”
桑奕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脚,干净不染丝毫尘土,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
然而指尖在碰触的那一刻穿过她的身体,微微的酥麻感从手传导全身。
女生愣怔片刻后,尴尬地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大家似乎都看不到我。”
桑奕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从出生开始,他就带着一点与众不同,父母曾经去求神拜佛,然而都无济于事。既来之则安之,他也渐渐学会与那些东西和谐相处。
直到成年之后再也不曾遇到。
鬼魂和人类不同,大多会有死前的阴冷特征,身上带着一圈白色光晕。
但眼前的女生和以往遇到的不同,她穿戴整齐,表情自然,身上没有光晕,如同正常人般。
若不是看到她没有影子,脚上干净,还真没发现她的身份。
“你有什么遗愿吗?”桑奕深知大部分的都是心怀执念才不肯归去,还有些祈求他帮忙完成心愿的。
女生低下头,食指勾成十字交叉在一起,很小声地说:“目前没想起来。”
她没有任何记忆,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何出现在医院门口。
倒是符合孤魂野鬼的身份。
既然出现在医院门口,说不定她的身体还在医院。
桑奕托关系拿到医院最近两天去世的人员资料,查阅许久却没有一个符合。
“所以,我们认识的时候,我不是人?”舒灵有些诧异,眼睛瞪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桑奕随声附和道:“确实,不是人。”
她一时有些无法消化这些信息,觉得脚下一软,扶着椅子重新坐下,继续追问:“然后呢?”
“然后都在这本书里了,我说过,你要读完。”
“那我之前长相你还记得吗?”
“鬼魂与人不同,即使眼里记得长相,都无法借助工具描绘下来,拍照绘画我都试过。即使偶然记录下来,也是模糊不清,类似词不达意。”桑奕看向那幅画,声音很是认真,“这就是我第一次给你画的肖像。”
舒灵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画,少女只有半张脸,面容线条模糊不清,只能看出眉眼间的柔和。
桑奕将之前扣在柜子上的照片递给她,上面只有他一人微笑。
他用手指了指空白处:“这是你。”
舒灵恍然大悟,上次看到他将照片盖上时,心中还略有疑惑。
她眼睫微颤,浮起一个念头,拿出手机翻开照片展示给对方。
舒灵盯着他微低的头,对方眼底闪过的讶异都被她看穿。
她缩了下拳,一字一句地咬着:“我和她长得一样,对吗?”
房间里的沉默如同一片死寂的海洋,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想起梦中被人呼唤的小影,想起自己看的照片时的熟悉感。
原来自己真的是她。
看着从福利院拍下的照片,脑海里回响着院长的那句话。
“舒影是你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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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灵此时心里跑过一万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