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旭不解,他起身迎了上去,刚刚说了一句“大嫂”,周莲便使劲儿地对着他摆手,让他闭嘴。
  什么事儿这么吓人?
  宗旭满肚子都是疑问,却也只能先闭嘴,侧身让大嫂先进屋,而在进入之前,她还左右望了望,看看有没有打算透过院墙,正在看他们的邻居。
  艰难转过的宗肃,看着从未有过这样姿态的妻子,心中满是疑惑:
  “阿莲,你这是怎么了?”
  周莲眼中满是惊恐,她放下儿子,手却不敢从孩子嘴巴上离开,听到丈夫询问,泪水紧接着就落了下来:
  “肃哥,出大事儿了!”
  能把妻子吓到这种程度的事情绝不会小,宗肃心中一凛,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敢催促,而是先安慰道:
  “别急,别急,你慢慢说。”
  “我去洗衣,没管这孩子,让他自己去玩,回来的时候,就听他们在唱歌,我一开始没注意,也没听全是什么,只是听着听着,我才发现后两句唱的是,是……”
  和一家人在一起,有了依靠的周莲勉强稳住了心神,只是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是卫与韩,共天下!”
  天下,天之下的一切,都只能归属那一个人,除了刘姓,谁还敢染指,谁能染指!
  这几乎是直说谋逆的行径,无论成不成真,都代表着尸山血海,无数人将要被除族尽灭的结果,而作为歌谣兴起之地的临里,同样会迎来不知后果的大灾。
  田母手中的梭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宗肃额头上也开始冒起冷汗,站着的宗旭更是开始腿软,很快,他的面色也开始发白。
  侄子怎么会突然唱起来这个?
  ‘hán’,又是哪个‘hán’?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经历风浪更多的宗肃,勉强找回来些理智:
  “我们赶紧去乡下岳父家躲一躲?”
  “这岂不是心中有鬼?”
  田母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可她一点儿都不敢号啕出声,强忍着说道:
  “我们一家的户籍可都在这儿,哪里跑得了!要是把祸事再带过去,如何对得起你岳家?”
  从经验上来说,宗肃的确比不上母亲,被否定了他没有反驳,而是沉默片刻,抬头看向了宗旭:
  “要不,宗旭你去求一求韩……韩?”
  一说出口‘韩’字,宗肃瞬间意识到了不对,他眼中满是惊愕,再看弟弟,对方直接对着他点起来头了!
  “阿母,你们先静一静,我和宗旭出去,看能不能问问父亲。”
  说完,宗肃挣扎着起身,见他动作艰难,宗旭连忙上前搀扶,可他自己也没有多少力气,两个人互相扯着,好不容易站起来。
  冬日寒风刺骨,针扎般的穿透兄弟二人的身体,两个人克制不住地打着哆嗦,出不了任何主意的宗肃抖着唇,问道:
  “宗旭,你见识比我大,你说……这事儿要怎么办?”
  “让大嫂带着小贝,拿些钱,买点吃的,回乡下看她阿母吧。”
  宗旭心里也没什么好主意。
  在这样的灾祸面前,他们这些蝼蚁做什么都是徒劳。
  回想着京中陛下受咒而生头疾,快半个月都没有上朝的传闻,宗旭后背一个劲儿地发凉,他分不清到底是冷汗,还是风吹,僵硬地说道:
  “我得去见郑老夫人,将此事告知她。
  “你疯了!
  宗肃心中一惊,连忙制止道:“这时候你不离她远点,还要上赶着找死!
  “我也不想找死。
  宗旭握紧了拳头:“可她要还想娶我,这几天正巧准备聘礼,又找好了媒人说媒,那出事的时候,我们一家能逃得过去吗!
  很有可能逃不过去。
  他们一家太过弱小,是否会被株连全靠运气,划掉顺手,写上也是顺手的事情,而涉及谋逆的大事,从来都只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如若没有提前断了关系,他们——
  “那你去吧。
  沉默片刻,想明白的宗肃叹道:“提前说了,不管以后如何,我们也是仁至义尽了。
  “希望……她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韩尚院仁慈,应该不会那样。
  人在面临绝路时,很容易拉人垫背,宗旭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去,韩盈会不会放自己一条生路,但他必须要这样安慰兄长,让他打起精神来:
  “我先去,大哥你备些柴粮在家里,说不定会封里,那可就要命了。
  上面的一片雪花落下,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家,便如山峦般沉重,是能压死人的。
  就像封里,他们家宅狭小,又无田地,只能花钱买粮,储备的自然不多,一旦时间长了,饿死在家中也不是不可能,必须得提前做些准备。
  “好,我这就去,你一切小心。
  宗肃应了下来,连忙去找人买粮。
  宗旭也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从箱子里拿了件华袍,用布包着,对着水盆擦干净脸,收拾妥当后,方才出发。
  临里间的人并不知道接下来将迎来什么,有赶路的邻里,也有玩耍的孩童,以及身材高大,却戴着帷帽的怪人,他们尽皆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看着这平静的一幕,宗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紧了紧衣裳抵御这刺骨的严寒,快步来到了韩盈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