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皇帝都不会碰的东西,韩盈肯定半点不会沾,可若是有人提了,她也不介意借机进行些许诡辩。
  看向说出此话的大司农,韩盈面带笑意,她没有回答关于自己计算中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的问题,而是算起来新的账:
  “大司农也算错了,人活在世,怎会只为吃喝?衣、住,娶妻祭祀宴请亲朋宾客,样样都需要粮食来换,加之国家、地方征税都要从田产中来,能养活的人口本就减少了极大的部分,而除此之外,诸侯功勋权贵应得、地方豪族累积更是占去不少田地,并将田产挪为它用,以如今的现状来说,最好情况下能养活人口,也不过是你所算户数的一半而已。”
  听韩盈这么说,大司农立刻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有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而是放在了人数上。
  自己所计算的一半,也就是五百万户,听着是没那么离谱,可大司农很清楚,想要这个数字达到的可能非常低,并非是田地不够,而是将田地收刮己有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只会将田地的产出供自己享乐,而非继续养活更多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户数能维持住都要谢天谢地了。
  大司农不知韩盈为何将话题放在人数上,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他也不介意再接一下,让事情回到女子婚龄上。
  “五百万户,与你所算之数岂不是更多?”
  “这只是计算女子如果没有任何生育损耗会有的人口而已,毕竟谁曾想这世上会有人这般眼瞎,连女子孕产会遭遇死亡、出生婴儿夭折更多这件显而易见的事情都当做不存在呢?大概他当真是有福气,身边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吧。”
  韩盈面上还带着几分无辜,可嘴上却丝毫没有留情,被骂的太常面色有些难看,他还想说些什么,宗正和卫尉却一个用眼神,一个用手直接将他摁了下去。
  这是西汉,即便宗法制度下留给女人的位置只有家庭,但终究还能被当做个人,毕竟如今稀少的人口是需要女人来承担一定量的工作,被关在宫中五天才能回一次家的大臣们,更多是要靠妻子来操持家里上上下下,她们生产的风险终究还能被看见,也还能被大众所重视,席太常直接将这些当做不存在的话,着实有些不当人了。
  看到这幕的韩盈眨了眨眼,又多看了看朝中其他人的模样。
  太常和宗正二人关系不错,但和卫尉就没有多少联系了,毕竟卫尉负责管理驻守未央宫的南军和北军,这个身份和谁交好皇帝都不放心,宗正瞪太常,可能还是朋友之间的提醒,那卫尉更多则是出自于对方不当人的愤怒。
  而面对他们的阻拦,别的列卿则同时保持了沉默,显然,他们既不想答应她废除这条律法,也对太常反对的理由比较厌恶,这和她最初的设想差不多,如果只提晚一些时间嫁女,将时间延长至十八九岁,那基本上不会遇到多少反对声音。
  可惜,只延长至十八九岁,能有什么用呢?
  “咳。”
  同为九卿的少府轻声咳嗽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他道:
  “既然如今还有百万户的空余,那还当以增加人口为主,不必废除此条国策,只将年轻稍微往后调整一些,周礼曰女子二十而婚,再延长些父母为女儿觅得佳婿需要的时间,将罚税的年龄定为二十二…三,二十三岁,如何?”
  迅哥儿的拆窗理论来的如此之快,刚怼完太常,少府便已经给出了延后的办法,甚至还是踩着韩盈的心理底线来的,这有些巧,却也不例外,因为从如今的生育角度来说,最晚只能是二十三四,再晚顶多就只能生一胎,而以如今的夭折率来说,失独的可能性太大了,那对家庭,尤其是嫁人的女性来说,打击可不是一般的沉重。
  只不过,她设置的底线是最差情况,现在明显还有的谈,那何必这么快松口呢?
  “此话不对。”
  这么打算的韩盈,直接否定了少府的提议:
  “如今的国策,绝不能以继续督促人口增长为目的,就像我刚才算的那样,人口基数越大,人数翻的也越快,就算如今土地能够承担五百万户的人,可达到这个田地供养巅峰的数值之后呢?再出生的人要怎么办?”
  说到这里,韩盈的神色越发严肃起来:
  “人口的增加,不会像我算十五年翻上一番那么简单,而是每年都会有人增加、成年,处于其中的农人并不能直观的看到区别,他们只会感觉地种的粮食不够吃,周围人越来越多,因为粮而产生的暴力冲突越来越多,以至于需要结社自保,这会倒逼无粮之人聚集成匪,到时候,社会动荡还只是小事,若是有人刺激,让他们铤而走险,将矛头对准有钱有粮的人——”即便是没有准确的指出来身份众人仍旧明白韩盈的意思刚才制止韩盈的卫尉最无法接受这样的推论立刻反斥: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卫尉应该不用听我说瓠子口决堤后江淮十六郡出现什么情况了吧?”
  秦末已经有过一次农民起义韩盈也不用费尽心力解释她只是很平淡的说道:
  “对饿疯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吃饱活着更重要。”
  卫尉愕然随即便是良久的沉默。
  其余众臣互相对视发觉他们也无法反驳这点。
  土地能产出的粮食就是有限如果任由百姓无序繁衍那的确将会超出土地所能承载的限度而这部分人又不会主动死去那肯定会出现动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