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乌杰的手指在骨架虚空滑动,点出斜方肌、胸锁乳突肌等肌肉的位置,不过这些太过于深奥,讲起来宋石匠和围观的人便怎么都听不懂了,索性简化带过,只是打了个比方,让对方能够理解,而后便开始讲起来关键的地方:
  “而你为石匠,平日里需要常年弯腰低头劳作,这便是让腰椎、颈椎以及肌肉处于一个拉伸的状态,对身体损伤极大,就像是一把长时间拉满的弓,弓弦拉的时间久了,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不会不懂吧?”
  讲这么清楚,宋石匠怎么可能不会懂!
  他嘴唇哆嗦着,嘴角想要扬起,可眼中却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来:
  “我肩疼到直不腰,只能弓着,是我做石活落的毛病,和婴鬼没关系啊!”
  洗脱‘罪名’,宋石匠再也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围观的众人也有些默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一时间,原本嗡鸣不止的摊位前,突然变得极为寂静,只剩下宋石匠悲喜交加的哭声。
  聪明的人看着这幕摇了摇头,其实他们大约是清楚宋石匠身上没有婴鬼的,只是当所有人都在说、都在避开的时候,他们若是不和大流,很难说不会成为下一个身负某某鬼的对象,于是只能沉默。
  认识宋石匠,也曾参与过传播婴孩,但还有几分良心,有些过不去的,默默的背过身去,还有愚人在婴鬼和干活累出来的病中有些犹豫,不知道到底该相信哪个,至于个别天性偏恶的,就有些不开心了。
  觋师提婴鬼,无异于是为了恐吓宋石匠好让他多拿钱,不过,住在闾里靠周围人混饭吃的觋师,本事能有多少?信他的人其实并不算多,只是‘婴鬼’到底有没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宋石匠的肩膀疼的太厉害,已经明显影响了他做活,而他的大儿子现在才不过十岁,根本顶立不了门户,全靠宋石匠一人撑着。
  这样的家庭,不仅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要稍稍一推,便会崩塌,消失。
  于是,在宋石匠露出了弱态又给了如此巨大的把柄之后,有些恶人便开始带头肆意传播此事,甚至这些恶人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们却又如此一致开始行动,加上一些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愚人,直接将宋石匠逼到了绝路。
  当女医们推倒了他们用以攻击的武器,让他们的这些日子的行为化作泡影,不满的人便开始了质疑:
  “不对!都是做一样的活计,怎么别的石匠没事,就他一个人有事?肯定还是婴鬼在他肩上的缘故!”
  “咦?”
  不会思考,哪方声音大,哪方好像‘更有道理’就听谁的人眨了眨眼,不由得附和起来。
  “对啊,我叔叔也是石匠,和他差不多一般大呢,怎么他肩不会弯疼的这么厉害?”
  “既然是干活带来的损伤,那多休息休息不就好了?这些日子宋石匠也没什么活计,都是在家歇着,怎么不仅没歇好,反而还越来越重?”
  “这么说,分明还是肩上有婴鬼!”
  “就是,这女人就是乱说,拿着人骨在这儿装模作样的,哪里有什么本事可言!”
  质疑反扑回来的声势听起来极为浩大,原本以为自己洗清‘罪名’的宋石匠才刚喜悦一点时间,便又被打回原形,一瞬间仿佛掉进了冰窟,冷的他牙齿打颤,他抬起头,冲着乌杰发出了无声的求救。
  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再被人避如蛇蝎了!
  此刻,浑水摸鱼的人已经从攻击宋石匠转移到攻击乌杰,乃至身后所有女医身上,他们抓着几个漏洞不断的表示女医们能力有问题,周谷和段弘还未经历过这样场面,既不知如何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她们急的汗都要冒出来了,就连个别沉不住气的女医也想上前,乌杰冲着她们摆了摆手,也没有搭理这些人的质疑,而是继续对着宋石匠说道:
  “我听你说,你有仰卧休息的习惯,最近几月还开始用四寸的高枕吧?回家把那高枕换掉,别睡它了,旁人白日劳累,夜里还能回来休息放松几分,你倒好,日日夜夜都让颈椎反拉着不曾休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不疼才有鬼呢。”
  这话好像什么都没有解释,却又什么都解释了,朦胧抓住关键的宋石匠猛的一拍大腿:
  “我说呢,算算时日,我肩脖疼痛就是换了高枕后没几天开始的,只是我当时没当回事啊!”“所以你运气好,人虽是活物,比弓弦这等死物有一定恢复力,但超过度,该废的照样废,该死的照样死,尤其是有些肌肉、骨骼方面的损伤,都是没办法复原的,在这样过些时日,不仅佝偻肩好不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脖颈上的哪块骨头压到给大脑供血的血管,直接就一命呜呼了!”
  随着两人的对话,原本的质疑声又逐渐微弱了下去,乌杰心中冷哼,对宋石匠又问道:
  “人的肉是会定型的,你日夜底着脖颈,肩颈上的肌肉便时刻拉伸紧绷的状态,想要它们逐渐回去是个水磨功夫,没个把月是不够的,这快不得,毕竟肉又不是泥巴,硬快拉回去反而会伤上加伤,我看你也等不得,就再问一句,针灸和按穴位都能缓解几分,不过只是缓解,大致能让你能没那么疼,能直起来肩,你做不做?”
  还有什么比能直起来肩更能反驳别人质疑!
  宋石匠差点没立马答应,只是这些时日没活下来,他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而这些女医不收诊费,却是要收治费药费的!窘迫的现状让宋石匠克制住自己,小心翼翼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