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悍逐渐将自己说服,他刚想收回命令,一个年迈的老仆突然带着县主薄进过来,对方拱手行了个常礼,直接说道:
  “江侠,县令有请。”
  江悍微微皱眉:“县令怎么会找我?”
  “宛安县的韩医曹送来了一封信。”隔着房间,又是厚土墙,县主薄只能听到高声斥骂的声音,常宜后续压低声音的密探,他就没有听到,此刻江悍询问,他倒也没隐瞒,而是按照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讲道:
  “据说是因为送信人夜间被抢之事,我在隔壁听时,县令发了好大的火,似乎宛安县的医曹言语间极为不客气,奥对,还有那常医曹,她那边也出了事情,下乡义诊采药的两个女医失踪了快半个月之久,常医曹初来乍到,没什么人脉,去求县令多方寻人,结果也被斥责了一番,出来时,头上还带着伤呢。”
  送信人夜间被抢——
  这个消息一从县主薄口中说出,江悍就觉着胸口闷的不行。
  自己手下全都是一群废物!
  好在后面的内容,江悍咂摸出来点别的意思,他看着县主薄的神色,发现他极为坦然,没有任何说谎的迹象,心中便将他的话信了八九分:
  “咳,我知道了,这就去见县令。”
  说完,江悍看了眼自己的两个手下,摆了摆手,略带了些厌烦的口吻:
  “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媚,将屋里打扫干净。”
  谢顺和牟先本就一点都不想在屋里待着,此刻有了允许,那立刻有多远跑多远,而被吩咐的侍女抖了抖,似乎是被吓到了,赶紧轻声应道:
  “是。”
  江悍从高处俯视了她弧线优美的侧脸,心中的怒火不由得降下了几分,不过又生出了两分邪火,他眯了眯眼,似乎在想什么,又很快被压了下去,转身便随着县主薄前去见县令。
  而被唤做‘媚’的侍女,在所有人离去之后,蹲下来清理着地上的碎陶片,看起来异常的乖顺。
  只是蹲下来的动作,让衣裳不可避免的绷紧,媚右侧腰间多了一块异常的凸起,观其形状,似有些像——
  匕首。
  侍女的身份太过于卑微,无人在意她这样的人,江悍更不必多说,他一路想着县令的态度,心中逐渐有了主意。
  县衙内的方丘县令看起来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状态,在江悍进来之后,直接将那带血的竹简扔到了江悍的怀中:
  “江悍,看看你手下干的好事儿!”
  江悍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他没在意方丘县令的愤怒,而是将那竹简打开,看着前面的斥骂和后面的威胁,差点儿没笑出声。
  太不理智了。
  如此威胁,即便是县令压着他推出来两个替罪羔羊,给常宜和她找回了面子,却也算是将县令得罪透了。
  不过,县中向江悍借钱的一家孝子,回来时曾经说过那韩盈外貌看起来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是个少年人,热血冲动容易上头,做事儿完全不讲究后果,这样的信,她还真能写的出来。
  不知不觉间,看过信的江悍对韩盈的忌惮少了很多,他将后面说药材生意部分的内容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种种子外形似麦,却生多个棱角的草,丘上到处都是,结出来的种子也不少,她给价五十钱一斤,而牛车普遍能拉千斤,这岂不是一车种子就能有五万钱之多?!”
  “你看药材干什么?我让你看人!”方丘县令的声音极为不满:
  “常宜那边失踪的人,以及夜间抢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看管不利。”
  事到如今,再装傻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江悍还是避重就轻的为自己辩解道:
  “这些游侠向来是见财眼开,我约束起来也不件容易的事情,一不小心就……”
  方丘县令脸上全都是不耐烦的样子,像是一点也不想听他的借口,甚至直接打断道:
  “你这话别对着我,对那韩婴去说,看她信不信!”
  江悍闭上嘴巴,又将视线放到了竹简上,缓慢的从下方的药材生意移到了上方的斥骂、指责和威胁上。
  看着上面的内容,江悍对县令这般轻慢的态度也没有生出不悦,别的不说,要他是县令,自己手下的刺头闹出来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会发出更大的火来,对方这点儿指责,真算不上什么,倒是……
  “这韩婴向县令讨要说法,难不成县令想要我的项上人头给她个交代?”
  江悍说的轻松,可话中的试探之意一点儿都不少,方丘县令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道:
  “我倒是想,可你要是一死,这方丘指不定又要乱上多久,到时候这生意还怎么做!”
  再达成一致,互相妥协,但方丘县令的职位与职权摆在那里,受限自身权力被制衡的他,肯定会厌恶游侠的不可控性,以前就被对方评价过‘害群之马’和‘桀骜不驯之徒’的江悍听他这么说,不仅没有起疑,反而更加放心下来。
  而看江悍的模样,方丘县令心中也是划过了一个念头。
  稳了。
  他与江悍之间并无太多私交,对方也不是他的直系下属,只是因为对方掌握了能够让他焦头烂额,甚至有可能丧命的力量,使得他不得不与对方打交道,甚至还得对他礼遇三分。
  如今想要稳住并蒙骗他,让他自动放弃身边驱使的游侠,将其调去别处,再寻找时机取他性命,那在稳住这个阶段,绝不能用两人间有情义这个借口——他们之间有个屁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