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无故掉了个档次的三日月昼当然对这一切无从知晓。九月中旬,初秋的风拂着渐黄的树叶,仿佛汇聚在一起的河流终究会奔涌到河口,泾渭分明的向四面八方滚滚而去,往返于补习班的花崎诗织和早乙女琉奈,目标是早稻田的大石秀一郎和想来东京的松岛柚,准备dsh和德福的手冢国光,能在河村寿司独当一面的河村隆……当然也包括夺回冠冕,重回首位的三日月昼。继承戏剧社衣钵的上衫奈绪在这天为三日月昼和花崎诗织举办引退仪式。礼花拉响的一瞬间,三日月昼仿佛回到了初入戏剧社那天,牧野一生也是这样欢迎了她,如今她走,仍是这样一枚彩带礼花和炽烈的掌声。她端着盘蛋糕,靠着窗口,玻璃窗里倒影着自己的伶仃的身影,突然在一片喧嚣里沉寂下去,望着不远处嬉闹的属于上衫奈绪的班底,勾起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突然觉得,能遇到这么多优秀的前辈,真是太幸运啦。”
  花崎诗织娴熟的握着塑料叉子,将缀着蓝莓的蛋糕切开一小块塞进嘴里:“我想,牧野前辈和西本前辈,还有奈绪也会这样认为吧——遇见你是一件幸运的事。”
  小学时对胖瘦和美丑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家长夸奖一句“圆滚滚真可爱”就天真的信以为真了,直到国中一年级让“胖”成为别人的第一印象之后,原本自信的花崎诗织开始内敛起来,甚至因为减肥节食导致低血糖,体育课上昏倒过。那天其实才是她们正式对话的第一天,三日月昼偷偷配了医务室的钥匙,方便在体育课上偷懒,正好和花崎诗织装个正着,听说了事情原委后她说:“减肥这种事是因为自己想减所以才减的吧,别人说的话都是废话。”后来国中二年级同班,在她回答“梦想是成为家庭主妇”时,她没有成为班级里哄笑不止的一员,而是目光澄澈的从桌子上爬起来,兴致冲冲的用“真是个伟大的梦想啊”将所有不怀好意的笑声压下去,那个扛着扫把,无意之中维护了她的尊严的三日月昼;那个在“拔刀相助”和“见义勇为”早已成为传奇的世界里一往无前的三日月昼——对于花崎诗织来说,这世界上找不出比遇见她更幸运的事了。
  然而正如甲之蜜糖乙之□□,同样的三日月昼于手冢国光而言着实是个复杂的存在。
  比如现在。
  经铃木女士传唤去核查了试卷后,三日月昼走在从办公室回三年c组的那条狭长的甬道里,站在一侧敞开的窗口俯瞰,就能看到楼下花坛里的海棠都谢了,残花败柳没来及清扫,一阵秋风卷的满地乱滚,除却忍冬,还意志弥坚的绿着。眼皮稍抬,就能看到对面三年c组的教室和靠窗坐着的手冢国光。十八岁的手冢国光有着这一年纪的少女理想男友所拥有的一切,高大纤长,皮肤白的像是无时不刻在反光,就连制服裤脚下露出的一片脚踝都具有强大的诱惑力,更不必说是敞开的领口下线条流畅的锁骨。随着年龄的增长,手冢国光的性格越发沉稳,大多数时间都在独自做自己的事情,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可亵渎的寒意比荷尔蒙更多。此刻,他一只手夹着德文小说,难得悠闲的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和不二周助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从三日月昼的角度看下去,他低垂的睫毛敛去了所有难以亲近的威严,余下冷冷清清但的确存在的温柔水一样漫过她的心房。她撑着窗棂,隔的老远喊他的名字:“喂——手冢!”
  清冽沙哑的嗓音回荡在偌大的校园上空。手冢国光皱着眉头,合上书,看向窗外,像是天生的默契,一眼就捕捉到了相隔半栋楼的三日月昼,她正张牙舞爪立在窗口比划着,时而伸着胳膊,时而歪着脑袋。
  不二周助自然也看到了她,摩挲着下巴:“三日月同学好像是要说些什么?”
  “她说要去图书馆。”也不知道是如何读懂她驴头不对马嘴的示意动作,他掏出手机,找到置顶的联系人,敲了几下按键:“一起去,别在学校里大呼小叫。”
  感受到口袋振动的三日月昼掏出手机,看着短信,心满意足的笑起来,眼睛里斑斓闪烁,简略的回复了一个:“好”。
  不二周助见他站起身,拎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说了句:“先走了”就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步履有些着急,像是迫不及待见到某些人。眯缝的双眼稍睁了片刻,露出的漂亮的蓝眼睛转瞬即逝,又恢复成和煦又温柔的模样了——手冢和三日月的关系果可以用默契来形容吧。
  图书馆新馆建在老馆旁,将两层楼还爬满青苔的老建筑映衬的陈旧衰老,门廊背阴,一进入口就能嗅到淡淡的潮味,感受到皮肤上的温度骤然冷却。三日月昼挎着书包,在储物柜前看到手冢国光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纸边,直接掏出来拆开,惊讶的一声“哦豁”:“骗人吧,这就已经考完五级了?”
  “嗯,铃木老师拿给我的。”他取出课本,在储物柜里存上书包:“以前在德国待过一段时间。”
  正好角落里有张完整的空桌子,刚坐下没半个小时,过早衰败下去的阳光让人弄乱了时日,还没六点钟,头顶的白炽灯就逐排亮起来。就在这时一名眼熟的同级生就踌躇着攥着封情书走到他身边:“手冢君……这封信……这是给你的。”
  二楼的落地钟沉稳厚重的敲了好几下,称不上厌倦,手冢国光捏了捏眉心:“抱歉,这是图书馆,是学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