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四娘点点头,随即收敛哭声,一边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口中解释道:
  “我和他是签署了正经婚书的,按理说他无权出具典卖凭证的。
  可是如今他攀附贵人,而我顾家宗亲凋零,他自然可以拿捏于我。现在做些手脚,等我一死,他便可以平白脱身。”
  那所谓的贵人,黛玉自然一听便知,若是顾四娘所言不虚,那么对方会拿出卖身契并不困难。
  只是若真的如她所想,那赘婿欺人太甚,且颠倒黑白,而扬州知府也脱不开干系。
  黛玉转头看向一旁瞧着自己的春香楼老板,对方一直盯着自己,若非是其是个女子,眼中更没有任何其他意味,她不会忍耐到如此。
  “你既然是春香楼的老板,那么那文书自然在你手中,与我看下。”
  “自然是有的,不过,奴家要喊句冤,一来奴家并不知道是此等缘由,这二来却并非是卖身契,而是雇佣书。”春香楼主一直在旁边,这会子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当下脸色也有几分难看。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送到黛玉面前,这才又说道:“春香楼是烟花质地不错,可楼中的规矩却是从不逼良为娼。
  这上面写得明白,因她们母女二人来到扬州缺了银两,这才自身到我这楼里,且是以工养生,可并非是要沦入娼流。”
  黛玉抖开纸张,果然见到并非乃是卖身契,而是雇佣书。上面明确写明了缘由,的的确确和老板娘说的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这事情却是越发的蹊跷。
  “是谁告诉你这是卖身契的?”黛玉扬了扬手中的文书,沉声对顾四娘说:“这的确只是雇佣书。”
  顾四娘慌忙地接过文书,随即双眸猛的瞪大,她出生官宦自然也是识字的。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是雇佣而非卖身。
  “这……这怎么可能?”若说顾四娘刚刚还是满腔恨意强势之极,那此时她便是茫然的。
  一旁的小姑娘也踮起脚尖,看着母亲手中的纸张,有些疑惑地说道:“可是刚刚他们抓我的时候,明明是说要把我卖到青楼呀。”
  难不成是有人在浑水摸鱼?
  黛玉听闻此言,当下眉头一挑,随即看向刚刚被侍卫统领踹过一脚的壮汉。
  那人本就觉得不好,这会儿见到目光都焦灼在自己身上,当下更是惶恐不已。
  老板娘听见小姑娘说话,立时也反应过来,当下撩起裙摆快走两步,到了壮汉跟前,照着对方的脸就是一巴掌。
  “你这混账,给老娘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声耳光极为响亮,显然是毫不留情,那壮汉的脸很快便肿了起来。
  “是……是那魏四郎,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们吓唬她们母女一下,只要把人带进春香楼就行,我……我就胡说八道了。
  可是……他的确是要逼死他妻子的,当时他特地说了,一定让我们不要搜身,让她有机会自杀。”
  杀人诛心,何其可恨。
  黛玉猛然扬眉,她也算见过不少案子,可是这般恶心的,却是头一回。
  只是不知道此事之中,究竟是这魏四郎一人的主张,又或者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黛玉正思索之间,顾四娘又跪在自己面前,连连磕头。
  她心头一跳,连忙伸手要扶起对方,却又被顾四娘阻挡。
  顾四娘一点没省力气,不过七八个头,额头上便出现了淤青血痕。
  “小女子不知小姐何等身份,但小女子却知小姐是位善心人,还劳烦您送我去一趟知府衙门,小女子要以妻告夫。”
  听到以妻告夫几个字,周围的人都是面色一紧,那老板娘也是有些惊诧地追问道:“顾四娘,你可是认真的,不后悔吗?”
  “不后悔!”
  顾四娘轻松地吐出三个字,落地却如金玉之音。
  “你可知,诸告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虽得实,徒二年;其告示重者,减所告罪一等;即诬告重者,加所诬罪三等。”
  黛玉轻声复述着《大汉律》里的《斗讼》篇,待看到对方坚定的眼神后,这才合掌点头道:
  “也罢,今日本小姐便为你破例,来人,去扬州府衙。”
  顾四娘未曾想到,自己真的能够成事,当下里连连叩首,一直站在黛玉身旁的琉璃见状,连忙伸手扶起对方。
  此时,一直等在旁边的车马也便派上了用场。黛玉先看顾四娘等人上了车,又瞧琉璃拉着雪雁上车,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
  随即她看着站在自己车前的林管家,见对方躬身站立,右手四指轻扣左手手腕,黛玉眸光微闪,含笑说道:
  “管家爷爷,你回府中告诉爹爹,我这边的事情,待到此事完毕,我自会归家。”
  林管家躬身施礼,笑着应承道:“小姐放心,小老儿这边知晓了。老爷一直在等小姐归来呢!”
  黛玉闻言微微颔首,随即车辆启动,拉车的几匹马都似有灵性,迈着漂亮的碎步,便往扬州城而去。
  知府衙门就在扬州的中心偏左,黛玉一行人入了城之后,顺着大道走了不过两盏茶的时间,便到了衙门前。
  马车刚刚停下,顾四娘便迫不及待地撩开车帘,想要去击鼓鸣冤。
  黛玉看着顾四娘激动,伸手拦住对方:“你且慢,如今你手上没有状纸,不如先见到知府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