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人傻了点儿,但毕竟是自己师弟,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他将灵力注入令符,循迹前去。
片刻后,看着挤在光圈内的三人一驴,谢寒衣不由陷入了沉默,这是在干什么?
叶望秋见了他,脸上不由露出喜色,放下金鸡独立的腿走出光圈:“师兄,你去哪儿了?我刚才被人追杀得好惨,若不是这位陈兄的长辈在此留下一道护持禁制,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谢寒衣低头,从地面残留的灵力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她……
他看了一眼陈云起,对叶望秋道:“是谁动的手?”
叶望秋动了动僵硬的手脚,看向宋复月一行:“正是那位随国公子,他好像打着主意,想把来不思归的修士都清洗了。”
谢寒衣神情未变,他看向宋复月一行,若有所思地摩挲一下腰间令符。
猩红雾气遮蔽了天幕,也阻碍了众人视线,若隐若现间,只见有许多修士飞升而起,一齐攻向姬瑶,其中不仅随国供奉,还有一众上虞修士。
不管是上虞还是随国,都不会甘心令大夏龙雀落入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手中。
姬瑶踏在高空,素衣为劲风扬起,面对自四面而来的攻势,她仍留在原地,不避不闪。
所有灵力在靠近她身周三丈之时忽然停滞了,时间像是倏而静止在这一刻,帷帽薄纱下,姬瑶自大夏龙雀上收回目光,徐徐抬眸。
一瞬间,所有攻向她的灵力都倒飞而回。
多数修士未能接住迅猛回返的灵力,呕着血跌落,而少数修士虽及时躲过,却未能避过姬瑶弹指挥出的风浪。
煞气在风浪中形成一道又一道旋涡,随时都会将人吞没。
怎么可能?!
众多六境七境修士心中满是不可置信,她到底是何修为,怎么会有如此实力?!
魔族天赋觉醒,如今姬瑶体内本源已无溃散之虞,加之此时是深夜之下,又有无尽煞气遮掩,她所能动用的力量也就更甚之前。
这些最高不过七境的修士,本就没有资格做她的对手。
姬瑶将掌心向下一压,被煞气挟裹着卷在空中的数名修士便全无反抗余地地自高处坠下,先后砸在地面。
见到这一幕,谢寒衣心道,看别人挨揍,果真比自己挨揍有意思多了。
闻人昭算是在场难得没有贸然出手的人,所以他只是退了数丈,微屈下膝,形容不算狼狈。
她到底是谁?
闻人昭盯着姬瑶,神色沉凝。
上虞众修士爬起身后,也不敢再擅作主张,回到他身旁,犹豫道:“君侯……”
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闻人昭抬手,示意众人暂时不必动作。
眼下情况不明,不可妄动。
方才一时不妨,被煞气挟裹着卷起,最后脸着地的宋复月被护卫扶着站起身。他整张脸阴沉得几乎能滴水,身为随国国君最看重的儿子,他何曾这样丢过脸面。
但见识过姬瑶实力,他也不敢再妄言什么,几名伤势不一的随国供奉回到他身边,警惕地看向姬瑶。
姬瑶足尖落在地面,裙袂扬起一角,又缓缓垂落,煞气温驯地环绕在她身边,再无之前狂躁之态。
姬瑶指尖落在刀刃上镶嵌的那枚血红晶石上,大夏龙雀颤抖着,却无法从她手中挣脱。
大约是古时冶铸之法佚失,人族当日见大夏龙雀有损,最后选择以玄煞石嵌入刀刃,将其填补。
但玄煞石是魔族收集煞气所用,兵刃之上嵌入,除了令其更为凶煞,再无他用。
大夏龙雀刀刃上,本不该有这枚玄煞石。
姬瑶手中用力,晶石便落在了她手中。
她抬起掌心,不思归中无穷无尽的煞气似乎都受到了牵引,尽数涌入晶石之内,令其越显妖冶。
当猩红煞气尽数被收入玄煞石后,沉沉夜幕终于显出真容,月辉清冷,落在少女身上,为她衣裙蒙上一层银白流光,恍如谪仙。
姬瑶将玄煞石收起,于她而言,这枚玄煞石比之大夏龙雀更有意义,毕竟,她不用刀。
姬瑶缓缓上前一步,身形瞬息现在数丈之外,在这个方向上的修士不约而同地后退数步,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或许对他们来说,姬瑶比之洪水猛兽还要可怕得多。
姬瑶停在谢寒衣面前,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手中凶性大减的大夏龙雀扔给了陈云起。
看见这一幕,众多修士脸色俱是一变。
方才被叶望秋和玉琢挤在最中,根本没有几人注意到陈云起,而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身上。
看清陈云起的脸,景弈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偏僻乡里的砍柴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不思归?!
陈云起有些茫然地看向姬瑶,显然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将这把凶刀交给自己。
姬瑶不用刀,取下玄煞石后,大夏龙雀于她,已经没有什么用处。
在场一众让她看得不算顺眼的人族中,陈云起算是顺眼的那个,看在他将她一路背入不思归,将这把刀给他,总胜过给旁人。
“你不是缺一把刀么。”姬瑶平静开口,声音缥缈,让人难以捉摸其中情绪。
陈云起想起,自己的确在她面前说过这话,他那把砍柴刀,在壮着胆子向梁叟寻仇时已经碎了。
“我用的……是砍柴刀……”
姬瑶不甚在意道:“那便用它砍柴。”
闻言,陈云起手中的大夏龙雀像是不满一般发出阵阵嗡鸣,又在姬瑶投来目光时骤然安静下来。
这年头,连刀也欺软怕硬啊,叶望秋摸着下巴想道。
“大夏龙雀这样的至宝,如何能这般随意对待?!”有修士听了这番对话,不满开口。
“你不满?”姬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青年修士眼中闪过惧色,随即又觉在一个少女面前露出畏怯之态很是丢脸,梗着脖子道:“是又如何?!”
大约是姬瑶方才虽将所有人逼退,却并未有修士因此身亡,被宋复月称为厉翁的随国修士五指成爪,从她身后暗袭而来。
他并不知道,姬瑶不杀他们,不是因为杀不了,只是无意引来天道注目。
姬瑶抬起手,他的身形猛然停滞在半空,随后像失了所有力量一般跌了下来。
她回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老者:“你想杀我?”
老者趴伏在地,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面前少女的实力存在近乎天堑的差距,当生死无法自控时,一向高高在上的七境修士眼底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恐惧。
姬瑶垂眸看着他,若不想引来天道,她便不能杀他。
但不能杀,她却可以废了他。
姬瑶抬起手,随着她五指缓缓收紧,老者只觉黄庭紫府两处传来难以言喻的痛苦,他惊恐地瞪大眼,口中道:“不——”
还有人不死心,细如毫毛的毒针自空中无声无息洒落,谢寒衣见此,不由皱了皱眉。不等他动手,姬瑶指尖一拂,毒针在煞气中化作虚无,动手的修士倒飞了出去,身体撞倒数棵高树才终于停了下来。
也是在这一刻,两声闷响相继响起,随国老者的神情骤然委顿下来,身上气息一重重跌落。不过几息之间,他的修为已经被姬瑶尽数废去,眼见这一幕,在场修士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七境修士!
“厉翁!”宋复月终于失了平日风度,惊惶开口,这名七境修士乃是他此行真正的倚仗。
到这时,谢寒衣终于明白他此前在姬瑶身上感受到的违和感从何而来——她身上,少了寻常人该有的七情。
即便她拥有了一副人族的躯壳,终究也不是人族。
连七境修士都能轻易废去修为,在场修士清楚,姬瑶实力绝非他们可以抗衡,再无一人敢对姬瑶出手。
“尊驾既然无意收服大夏龙雀,不如将它交给上虞?”在一片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景弈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向姬瑶拱手一拜,目光掠过陈云起道,语气微微发冷:“此子不过卑贱庶民,以伐木为生,如今才刚入引气,大夏龙雀交给他,分明是明珠暗投——”
陈云起不过是个卑贱的乡野庶民,有什么资格拥有大夏龙雀?大夏龙雀的主人应该是他,他才是被国师选中,能够收服大夏龙雀的人!
“那又如何?”听了这番话,姬瑶反问。
陈云起是庶民又如何,才入引气又如何,配不上大夏龙雀又如何?
景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姬瑶为何要对陈云起这个一无所有的破落户另眼相看,他明明只是个低贱庶民,甚至前不久,还跪在自己面前,求他和父亲施恩救命。
他大概不会知道,若是那日在杏花里外,他肯低头看一看,或许今日大夏龙雀的机缘,便当真归属于他。
诸明窥见的,是姬瑶出现后,属于陈云起的天命,他令景弈蛰伏杏花里数年,要替代的,正是陈云起。
但景弈终究还是不能取代陈云起。
他永远都不会是陈云起。
在景弈开口之后,宋复月便也有些沉不住气,他急急道:“阁下若愿将大夏龙雀交给我随国,随国上下必谨记阁下大恩……”
可惜姬瑶无意听他将话说完,淡淡道:“你也不同意?”
宋复月话音一顿,他当然不想看着大夏龙雀落到陈云起手中。到了此时,他如何认不出,陈云起便是在杏花里被他抢了机缘的少年。
他本该是个将死之人,为何还会得到这样大的机缘?!
宋复月不甘心!
只是不等他再说什么,姬瑶指尖向下,青年只觉万钧压力当空落下,他额上暴出青筋,努力与这股力量相抗,但最终双膝还是不受控制地跌了下去。
宋复月重重跪在地上,头颅伏下,不能动弹半分。他整张脸涨得通红,身旁随国供奉想出手将人扶起,但用尽力气也无法解除姬瑶施加于他身上的威压。
“还有谁不满。”姬瑶不疾不徐地问道,周遭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再说半个字。
这世上许多时候,实力便决定了一切。
闻人昭的目光落在谢寒衣上,片刻后,忽然开口:“此事,不知蓬莱如何看?”
他说着,向谢寒衣拱手一礼。
他认出了谢寒衣。
这少年是谁,为何能令上虞武宁君如此礼待?闻人昭的举动引起了众多修士议论纷纷。
“蓬莱……他是蓬莱道子谢寒衣!”不过片刻,在场便有人唤出了谢寒衣的身份,蓬莱遣道子拦截妖族之事并非什么秘密。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谢寒衣,不知蓬莱对于此事是什么态度。
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谢寒衣有些无奈,他向姬瑶一礼,口中只道:“大夏龙雀归属,但凭姑娘高兴。”
问他干什么,他又打不过她。
听到这个答案,景弈心中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闻人昭按住了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