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日,我会设法筹备三万两,与此同时,你跟你阿娘,你媳妇,还有娇娇,趁五日后我将钱银交与那些恶贼时,给我速速离开夏溪村,逃得越远越好。”
但不能在这五日内表露出任何异常。
现在,村里头有可能已经混入了这些天字第一盗的恶贼。
若被这些恶贼发现,怕是会打草惊蛇,这些丧家之犬,无处容身,又良心泯灭,惹怒他们后,亦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后果。
不能让他们心生警觉。
只有让他们以为他沈五爷听从了他们的话,以为当真能用钱银换命,才不会让他们有所防备,而他儿子等人,才更不容易逃出生天。
“阿爹!那您?”
“总要有人,拖住那些恶贼不是?”沈五爷叹息,“况且,这祸端,是阿爹我招惹来的,由阿爹起,由阿爹终,若是舍了我这条命,加上三万两,能换来你跟二郎日后平安,亦是值了。”
“阿爹,不能报官吗?”
如今官府均在追缉围剿天字第一盗,若是官府接报恶贼在此,总不致于坐视不理。
“报官?你怎知,你一去县城给县老爷报案,那恶贼的眼线便不会知晓?”沈五爷摇头,“就怕你那头才去县衙,这头你阿娘跟你家媳妇,都被杀了。”
“爹!”
“但那日,你们从夏溪村逃出去后,却是能直接去县衙求救的,等你们都平安了,再与官府报案。”沈五爷叮嘱,“记住,这事,这几日都不能让二郎知晓,爹怕他冲动误事,等到那日你们逃到县城,再找他与你一起躲去官衙。”
沈大郎欲说什么,但看自家阿爹绝毅的眼神,知道说什么也没用。
当初,在苏州指证那族长的堂弟,阿爹便是这种眼神。
后来,知晓被天字第一盗盯上,做出举家逃亡的决定时,阿爹亦是这种眼神。
沈大郎只能强忍着悲痛,应下了。
关于沈家被天字第一盗找上门的异常,以及沈家的异动,夏溪村里头许多人均未有察觉,但,偏偏有一个人注意到了。
这人,自然便是裴六。
自从疑心沈老爷认得天字第一盗的刺客后,裴六人在小厝,便时常留意沈家的动静,是以,贾老爷等人登门拜访,裴六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第一反应是既惊惧又愤怒!
他分明很小心,才不让天字第一盗的杀手对夏溪村引起分毫注意的,但现在,这些刺客都公然进村子里来了!
他们既已摸上门,他跟二娘还有过安稳日子吗?
而且,为何天字第一盗的刺客会亲自拜访沈家?
那位沈老爷,跟他们竟有纠葛吗?
但,听闻那日沈老爷提起京官彻查刺客老巢,分明是极欲除之而后快,与他们不共戴天的,为何今日还亲自接待这贾老爷?
裴六不免对沈家的事多留了个心眼。
于是,这天夜里,他便偷偷摸去沈家听到了沈氏父子的这场对话,再一揣摩,登时明白了几分。
原来,当初沈家选择在夏溪村落脚,是为了逃避天字第一盗刺客的追杀,可惜好巧不巧,如今又被刺客盯上了。
或许,肇因,就是几日前,那沈老爷在码头认出了贾老爷?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了!
裴六一脸凝重地回到小厝,走进院门之前,他看了看春末的村落,瞧见四散各处寥寥无几的厝房,心情愈发凝重。
“六娘,你去干嘛了?”顾冉抱着一只玳瑁猫走了出来,注意到裴六表情阴郁,担心:“发生什么事了?”
“或是,大事!”
这事,裴六也不打算瞒着顾冉。
顾冉听闻沈老爷被刺客盯上的事,愣了半晌,“那,不能逃?”
“不能逃。”裴六摇头,“而且,就怕我们整个村子,都被盯上了。”
按照天字第一盗的行事规矩,若是在刺杀现场遇见可能导致自己身份暴露的任何因素,都必须去除掉。
眼下贾老爷跟他的同伙胆敢大摇大摆的进村,估计村里头的人见过他们俩的不少,但他们依旧这般张扬,或许是在摸清楚夏溪村的情况后,早存了要屠村灭口的心思。
“他们都穷途末路了,还胆敢如此放肆?”顾冉只抽冷气。
“你算一算,我们夏溪村有多少人,那葛岩县周家,有多少人?还不是被三个刺客就灭了全府。”裴六道,“眼下是他们走投无路的绝境,怕是杀再多人,也不在乎。”
“你知道得可清楚啊!”
顾冉瞥了裴六一眼。
到底是聘用过天字第一盗杀人的雇主,对这些刺客的底细比旁人了解。
裴六一窘,等缓过来后,才道:“六娘,要不,咱们这几日,先到墩子岛避一避?”
“我们走了,村里头的人怎么办?”顾冉反问。
明哲保身不是不好,但她如今亦是夏溪村人了,既知晓祸患不告知村里头的人,眼看着吴村长,林二嫂还有杨大伯他们送死吗?
她墩子岛上的大厝房,还有橘子林里的伙计,都是村子里的人帮忙建造起来的。
在知晓村子有难的情况下,对村民们不理不睬,若初初来夏溪村,顾冉还可以置身事外,但凭自己做夏溪村民这些年,现在,顾冉无法置身事外。
“那,你以为呢?”
“依你看,那些刺客,就是贾老爷,很厉害?”
“就贾老爷的身手,在最好的那一批刺客里,名列第六。”裴六道,“至于他身边那一位,端看气息举止,怕是末流都未入的闲散人员。但,若是他们又把握对沈家出手,估计不止他们两人,或许另外还有三到四人,并且作为暗棋的人,极有可能已经潜入我们村子里了。”
顾冉看着裴六娘,眼里掠过一丝惊疑。
六娘怎么对天字第一盗的人如此熟悉?
怕被她察觉,顾冉飞快地低下头去装着撸猫的样子,抚了抚小玳瑁的脑袋:“能将那枚暗棋找出来吗?”
“恐怕,不行。”
如今是农忙时候,夏溪村家家户户都忙着育苗插秧,家中人丁不丰的,像吴村长家跟杨大伯家,这个时候都雇了不少帮闲干农活。
想在短短几日的时间内把人揪出来,势必要做相当激进的动静,就怕他们这一动,也会打草惊蛇。
“那,你跟那贾老爷,谁厉害?”
裴六一怔,而后自得地笑了:“自然是我。”
“这就好办了。”顾冉马上想出了对策,“既然他们是五日后动手,那么我们现在就定个五日后在墩子岛举办的筵席,只让夏溪村本村人去吃席,就能让吴村长他们都去到安全之地,重点则在能光明正大捎带上沈家人。但在东林乡渡口分批坐船时,将沈家几口人先带去县城。”
“当然,村里头的这些帮闲也带上,但只把他们带去东林乡。这样,便是有暗棋,当日也派不上用场,若是暗棋在那个时候露出破绽,我们亦好行事。”
将沈大郎等人护送走后,他们便无后顾之忧了。
“至于夏溪村里头,沈老爷自然是不会走的,估计他身边也会留有几个护卫,若是只保住沈老爷的性命,怕是能的吧?”顾冉说到这里,看着裴六娘,“接下来,就是对付刺客的事了,六娘,只能交给你了。”
听顾冉对自己这般倚重,裴六忍不住翘着嘴角自傲了一下下,而后才道,“刺客,怕不仅是贾老爷一人。”
“那就再叫人过来帮忙对付一二,叫上李骥吧!”顾冉道,“还有,我也能帮忙。”
“你,怎么帮?”
“陷阱。”顾冉直言。
她在大屿林里做了不少逮住大兽的陷阱,自家的陷阱也对付过心怀恶意的小贼,若是在沈家悄摸摸挖几个陷阱,亦是可以的吧?
裴六一下笑了,点头:“好。”
对策既定下,第二日两人便分头行事了。
裴六去墩子岛找李骥,顾冉则到吴村长家,说了四日后,她顾二娘在墩子岛设宴招待全村人的事。
“哟,什么事,让二娘你这般破费?”
“一年之初,想要给我今年橘子林的丰收先祈个福,想沾沾大伙儿的喜气。”顾冉笑眯眯说道,看着吴村长雇来的帮闲逐一走出了厝房,将吴村长拉到了角落:“来来来,届时还要村长您帮忙张罗一下这几件事的。”
“什么事?”
顾冉看吴村长家的帮闲都离开了,这才压低声音,将天字第一盗的刺客来找沈家的事儿,以及她的打算都悄悄说了出来。
吴村长是一村之长,平时也为村里头办过不少实事,想让村子里的各户人家在那一日平和地离开村落,还得吴村长出面安排才是。
吴村长听着,脸色由青变黑,又变白。
那沈家,竟然在来夏溪村之前就招惹上那些恶徒了!
那些刺客可是罪大恶极之人!
沈家,沈老爷,倒真是会给她的村子惹麻烦。
“二娘啊,你确定,那一日我们村民都走了,你们能应付得过来?”吴村长第一时间道,“要不,报官吧?”
先前一段时日,京城来的两位大人可是对闽州的这些刺客恨不得赶尽杀绝的,如今有天字第一盗的杀手在此,那官府断不会坐视不理。
“可,若报官,惊动了那些刺客,就怕他们狗急跳墙,马上动手。”顾冉摇头,“便是留后手,也得在四日后,等村民们都安全撤出村子后。”
“行,我明白了,这事,我大张旗鼓地去做?”
顾冉点头,宣扬跟劝说村民到墩子岛上的事就交给吴村长了,而她自己,也借由通知沈家这个事儿,亲自跑了沈家一趟。
不到一日,顾家二娘在墩子岛大摆筵席,宴请全村人到墩子岛上吃席的事就在村子里大肆宣扬开来。
吴村长更是一户户人家去劝说他们赴宴。
“哎呀,村长,不是咱们不想去吃席,就是,眼下农忙咧,咱们不能丢下田里的活不管呐!”
“可不是,咱们缺了一日的活,第二日就得加倍赶工了。”
“就一日,怕啥?”吴村长耐心地解释,“那顾二娘可是包了渡船,专门方便接送你们上下岛的,不花一文钱,就能大口喝酒吃肉了。”
“也不能耽误了农事不是?”
“不耽误,你可以早上赶早去,而后下晌就回来了。”
“哎,这么早摆席啊?”
“对呐,是流水席,不去吃可亏了,错过这一次,下次想吃顾二娘家的席面,不知道要等多久啊!不吃白不吃!”
“也行,听说那墩子岛是顾家娘子的吧?寻常时候不给上岛,那我安排安排,去看看岛上到底啥样?”
“对对对,我家二崽子就在岛上的橘子林里做活儿呢,我也得去瞧瞧。”
“指不定学一学顾家娘子是怎么种橘子树,是吧?”
众人嘻嘻哈哈起来,丝毫没有察觉这背后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