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图有点明白了:“但暗地里,还做你们的兵。”
“没错。”李素节遗憾道:“但你拒绝得这样干脆,是不好再反悔了。”
河图已经回过味儿来,担忧道:“我是不是……坏了你们的事?”
“谈不上。”李素节握住她的手,说:“以曲准的性情,也是迟早的事。”
当她们从宏璧口中得到消息,就已经料到这件事不好解决。便是河图答应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曲准没那么容易算计。只是河图这么拒绝,也的确有点难办。
一时间,两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河图道:“曲准已经打起了我们的主意,是不是之后还会再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不是打你们的主意,是打公主的主意。”李素节说:“既然发生了,多想无益,只看他下一步要走到哪里了。”
昭昧问曲二:“邢州兵拿下扬州城还要多久?”
曲二说:“扬州城实力较邢州较弱,自打通淮北城后,几乎没有遇到阻力,按目前速度,明年春天可以拿下。”
河图吸了口气:“难不成真要……”
昭昧晃了晃头,又问曲二:“你来找我,是为之前的事吗?”
“是。”曲二道:“排除了伍长的嫌疑后,我调查了那群山匪,的确发现了问题。”
河图问:“什么问题?”
曲二道:“山匪之所以目标明确地劫走伍长,是受到旁人指使。”
河图道:“这样明确,莫非……”
曲二点头:“是我军中的人。”
“理由呢?”河图只觉可笑:“既然是你军中的人,这样害我有什么益处?总不会是其它州潜伏的细作吧。”
李素节冷不防问:“是曲府的人?”
河图尚且糊涂,曲二已然点头:“不错。”
他面带歉疚:“他恐怕是冲我来的,却害你们受罪。”
虽然不曾点明,罪魁祸首是谁再明显不过。河图气笑了:“竟有这样的人。”
曲二道:“我已经全面调查过,再没有发现其她细作。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故技重施。”
河图道:“不如直接告诉曲准。他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曲准也容不得他。”
“不。”一个字落地有声。
昭昧道:“曲二,你多加注意,防止他再使绊子。旁的先不理会。”
曲二没有异议。
曲大自以为处理干净了手脚,实则将把柄交到了别人手里。他甚至还再度跑到昭昧面前彰显存在感,还带着事先许诺的马,十几匹都聚在昭昧的门前。
马匹过于醒目,没有隐瞒的必要,曲大也表现得足够光明正大,倒好像是故意为之。
昭昧命人将马匹带到马厩,看在它们的份儿上,接见了曲大。
曲大开始时还装得有模有样,一通寒暄客套无微不至,但没坚持多久,就急吼吼地撕开面具,暴露出真实目的。
“我听说父亲正在筹备您的出孝仪式。”他像陈述也像征询,道:“出孝仪式后,就该是您与父亲的婚礼了吧。”
“嗯。”昭昧不算热络地回答。
曲大笑了:“没想到您年纪轻轻的,便要做的我的母亲了。”
昭昧皱眉:“谁要做你的母亲。”
曲大故作抱歉:“是名洲失言。”
昭昧瞟了他一眼。
“只是,”曲大叹惋地说:“我父亲毕竟年已不惑,而您正当妙龄,实在是不相匹配。”
“既然如此,你倒是去和你父亲说,”昭昧说:“索性取消了这婚事。”
“他哪里听得进我的话。”曲大道:“公主想必知晓,他最是刚愎自用,打定的主意,再难回头。”
“那我是非嫁不可了?”昭昧道。
曲大讶然:“我以为您答应了这婚事。”
昭昧笑了:“你父亲难道给了我拒绝的选择?”
曲大还要说什么,昭昧已经冷下脸来:“我现在心情不好,恕不奉陪,送客。”
她不管曲大神情如何,转身便走。排除装出的几分恼火,她也的确不想再听旁人提醒这桩婚事是多么糟糕。
更糟糕的是,邢州兵的兵马仍在向前推进,守孝期满后,那个订婚的日子也已经来临。
而这时,一个几乎被遗忘在脑后的糟糕名字也出现在昭昧的耳中。
她惊讶:“你说谁?”
李素节重复:“我说,李璋。”
“李璋是谁?”昭昧笑了:“他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李素节抿唇,说:“赵孟清攻打颍州城,围城三月,城中弹尽粮绝……”
“这我知道。”昭昧打断她,冰冷地重复:“守将杀妻飨士,一时间,士气振奋,天下人为之惊叹。”
她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一段,蓦地一笑:“街头巷尾,我听得够多了——好一个大义灭亲的义士!”
李素节默然片刻,说:“不是这件事。”
昭昧问:“那是什么事?”
李素节道:“颍州城即将沦陷时,另一股大军前来营救,击退青州兵马,并一鼓作气夺回颍州多座城池。”
“你该不会要说,”昭昧皱眉:“这兵马是李璋的?”
李素节叹息一声:“是。李璋据有幽州,又集结兵力救回颍州。颍州城守将是大周死士,见李璋而献城,如今颍州也半数在李璋掌控之下。”
“他?”久违的戾气冒出来,昭昧控制不住地说:“尿布都还没干吧!”
“事情自然不是他做的。可他是大周正统。”李素节的声音也沉甸甸的:“有他在,大周遗民将闻风而拜。”
“所以,现在是要我这个公主也去拜他了吗?”
话一出口,昭昧便意识到情绪不对,闭了闭眼,声音平稳后说:“把他的信给我。”
第77章
李璋送来了一份信, 点名由长安公主接收。
信是由曲准遣人送来的,交到昭昧这里,期间不知过了多少道手。她拆开看了两眼, 笑了,把信递给李素节,说:“他的字写得可真好。”
一个五岁孩童会不会写字尚且未知, 但这纸上的字却卓有风骨,仿佛一个大人套上孩子的大脑, 诉说着对姊姊的思念。
“他知道什么是思念吗?”昭昧说:“他怕是连我的模样都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信中写得深情款款,翻来覆去不过一个意味:弟在颍州,姊姊来归否?
“这话是说给曲准听的吧。”昭昧觉得好笑。
“是说给天下人听的。”李素节道。
昭昧若有所思。
李素节折起信纸,交还昭昧,说:“你身在邢州, 无论如何做不到‘归去’, 但他身为弟弟, 却不能忘了姊姊,自然要摆出姿态,将选择交到你手中,这样一来,无论你归是不归——”
昭昧打断:“他都是个仁至义尽的好弟弟了。”
李素节点头:“是这个意思。”
昭昧蹙眉:“这法子可不像是一般武将想出来的。他身边还有旁人指点?”
李素节吐出一个名字:“崔玄师。”
这名字昭昧并不陌生,乍一听却有几分恍惚:“与阿娘并称‘上京双璧’的那个崔玄师?”
“嗯。”李素节道:“殿下的同榜探花, 自殿下……免官入宫后, 接任宰相一职,未几月, 因毁容而辞官,隐居崔氏。”
昭昧道:“这么说来, 崔氏是要支持李璋了。这算什么?要扶持个傀儡,好要她们崔氏出头吗?”
“未必。”李素节也理不出头绪,说:“崔玄师此人,并非典型世家性情,非但坚持以科举出身,且行事颇有些振兴大周的意味。”
“大周?”昭昧笑了,“刺啦”一声,将手中信纸一撕两半,道:“大周早该亡了。”
纸屑飘散落地。
昭昧踩住纸屑,说:“连李璋都据有颍州、幽州之地,我们却至今仍在曲准势力之下。”
李素节道:“如今赵孟清据有上京、豫州、湖州、青州四州之地,似要继续向北、向东拓展,但东方颍州、东北幽州均在李璋名下,唯有西北汝州尚可一战。”
昭昧已经摊开地图,随着李素节的言语找到几州位置,手指点在西方凉州。李素节见状,说:“西方凉州虽非赵孟清实际控制,但是赵孟清发家所在的青州,正隔断了凉州与东部诸州的交通,无人能越过青州进攻凉州,故而凉州实则在他掌控之中。”
李素节道:“我若是崔玄师,便据幽州向西,夺取汝州。这样一来,北方成片土地归入李璋的名下,亦可阻断赵孟清北上的打算。”
“那么赵孟清只能挥师南下。”昭昧沉吟道:“湖州是赵孟清的地盘,再向东便是邢州……”
李素节道:“他应当不会直接与邢州对峙,大概率南下夺取并州。这样一来,”她的手指在地图上,说:“赵孟清将占有上京、凉州、豫州、青州、湖州和……并州。”
昭昧吸了口气:“天下十三州,赵孟清将据半数!”
李素节仍在继续:“而李璋彻底掌控颍州后,再以幽州为跳板,可得西北汝州。如此以来,北方土地尽归其所有。”
昭昧道:“但颍州向南,便是邢州和扬州,这两处如今皆在曲准手中。”
李素节点头:“李璋不可能越过曲准二州而向南,故而,除邢州、扬州外,南方另有交、越二州,可以为下步图谋。”
伴随着两人的互相补充探讨,整个地图被分为三块。
李素节最后道:“西方六州将归赵孟清所有,而李璋独占北方三州,我们所图,便是东南四州。如此——”
昭昧郑重道:“天下三分。”
“正是。”李素节直起身,道:“赵孟清所有六州,西部较为贫瘠,只有上京与豫州、湖州有多年累积。李璋所据三州位置均北,唯有颍州为腹地,亦是他们当下必争之地。而邢州和扬州均地处繁华——”
昭昧补充:“但交州和越州又多瘴疠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