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容被安安静静地裹成一个毛巾卷,眨了眨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他当然也觉得水中冰冷,一遍遍过戏,指尖也越发地麻木。
  可是从来没有人会用这样担忧的神色,将自己牢牢保护住……
  又或许曾经有过这样的人类,觉得堕落的神明可怜可悲,擅自想要将其据为己有。这样的人有很多,这样的仙也有很多,曾经,所有有灵之物,都以为他们可以掌握一切,可以将神明玩弄于股掌之间。
  厉容垂眸,悄悄运用一丝黑雾,将自己的双手暖和起来,不再僵硬得太过明显。
  坐在回酒店的班车之上,他从厚厚的毛巾卷中伸出手,贴上身旁秦之易的侧颊,低声笑道:“看,不冷了。”
  秦之易忽然被贴近,微微一愣。
  可随即,他就好像猜出了厉容的小诡计一般,骤然伸手,贴上了对方的后颈,将人一下子拉近。
  两人相距咫尺之间,呼吸心跳可闻,秦之易在厉容的耳畔极轻道:“冷的。还想要我确认其他地方吗?”
  厉容浑身一僵,不明白这句话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或许只是单纯的威胁,也可能不过是陈述一句事实,可是他不敢赌。
  他下意识地感到秦之易对自己的态度,仿佛发生了些微的改变,这究竟是怎样的改变,却令人思维混乱、煎熬不已。
  秦之易放开恋人,只是将毛巾又裹得紧了些。
  班车到站。酒店大堂之中,前台见怪不怪,这附近影视城经常有演员出没,不管是大牌明星还是小群演,成天奇装异服进进出出的十分常见。
  进了客房,秦之易就放下了浴巾,将人推进了浴室,顺手打开了大浴池的热水。
  厉容穿着湿漉漉的戏服单衣,浑身湿透的状态下,隐约可见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他微微有些害臊,可秦之易似乎看待自己的眼神格外冷静,完全没有暧昧的意思,他也就渐渐冷静了下来。
  浴池之中,他脱下单衣,露出毫无伤痕的脊背,慢慢沉入水中。不论曾经在过去经历过哪些人的人生,都不会给他的这句身体留下任何的痕迹,甚至极端来说,他压根就不存在于这里。
  水雾弥漫间,厉容慢慢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情,微微发红的瞳孔之中,隐约有黑雾涌动。
  这具躯体的实质,也不过是一缕毫无根基的孤魂而已。
  他曾发誓永不离开幽冥之地,势必要将一切同自己一起埋葬在那儿。可是,他却还是无意间制造了无数分·身,来到地上想要去寻找那个人。
  曾经,有人答应要把他带离那片死寂的地方,两人一起离开。
  厉容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踏出那里,但他还是撒谎了。他知道任何普通人在回到人界之后,就会忘记曾在幽冥经历过的一切,无一例外,那个人也会忘记自己。
  然而,他却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再次回到冷寂的宫殿之中,本该早已习惯了的那一切,忽然变得难捱了起来。他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直到浴池水渐渐凉下来,厉容才调整好了神情,从池水中走出,擦干了身体换上酒店提供的浴袍。
  今天下午没有他的戏份了,他可以待在房间里,多花点时间演练明天的剧本。
  推开浴室门来到主卧,他才看到了抱膝坐在床头,捧着一杯热乎乎姜茶的秦之易。
  秦之易披着一件宽松的浴袍,隐约可见他换下了外面穿的衣服,也正准备去浴室。这几天本就没有太多樊云烨的戏份,作为男一号的饰演者,秦之易更需要时间去琢磨剧本。
  秦之易望过来的目光清清冷冷的,他只是放下姜茶,提着干净衣物下了床头。
  厉容只觉得如芒在背,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出怎样的选择。他没有自信,自己只是一只怪物,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被抹去的记忆,如果他失去了“人类”的身份,那就更不可能站在秦之易的身边了。
  水声响起,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门终于打开。厉容喝下半杯姜茶,转身正想要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却看到秦之易穿着软绵绵的兔子睡衣,拿起了一旁的一台摄像机。
  摄像机莫名令人眼熟,厉容心中一惊,想起这是他在秦之易的那位竹马的工作室内,曾见过的东西。他以黑雾为媒介的那些分·身之一,曾不自觉地追随在这位竹马的身影,对秦之易产生过无意识的占有欲。
  后来,在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份“感情”的本质后,马上就停止了那些分·身无意识的行为,再也不会去做这般无异于跟踪狂的变态举动。
  在将一切都沉入幽冥之底后,就连他自己,起初都没有意识到,他这样疯狂地渴求着某个人的目光与注视,原来便是爱意与仰慕。
  然而,那些糟糕的举动,却已经成了无法悔过的事实。
  宽敞的单人床前,秦之易垂下目光,沉默了片刻,声音微哑道:“我有一件事,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第17章 软弱
  厉容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想要说的那个话题,难耐地垂下目光,一点点拉住了被角。
  秦之易看着这一切,默默坐在了被子的另一边,低声开口道:“我从不拍摄爱情片,就连电影中的感情纠葛戏份,也极少会拍。”
  “自从出道以来,我这么做的理由没有几个人知道,而我想……你可能会想要亲口听我说出那个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