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阮安棠想说不要钱的,但是他还没傻到这份上。
  越郗被这一串滔滔不绝的自我推销弄懵了,甚至吐槽都不知该从哪开始,他看看一身贫穷男大套装的阮安棠,下意识问道:
  “你是大学生,在找兼职?”
  毕竟这年头,除了大学生之外也找不到如此低廉的劳动力了。
  阮安棠其实比越郗还要大上两岁,不过长得好看的人都很显年轻,身上那件优某库的大头娃娃t恤更是青春洋溢,再加上他为了和越郗拉近关系而尽显出的愣头青气质,被误认为是大学生也不奇怪。
  “不是,我已经26岁了。”
  阮安棠摇摇头,绞尽脑汁地在尽可能不欺骗越郗的前提下想着说词:
  “其实我和你一样,被家里强行订了婚。我不愿意和对方结婚就逃到了这里,然后就遇到了你。”
  越郗愣住:“所以你也是逃婚的?那你是y市的人吗?”
  阮安棠狡猾地避过了这个问题:“我是在英国长大的,回到y市的时间不算特别久。”
  越郗倒是没想过“唐惜”就是阮安棠的可能,毕竟传闻中的阮安棠冷漠狠厉,和眼前这个积极腼腆还有点呆的漂亮青年简直相差甚远。
  阮安棠觉得自己的说法很不错,便开始添加细节:“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只有家务和做饭还算比较擅长,就想找个家政相关的工作谋生,可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很难找,所以一听你说就……”
  越郗恍然又疑惑:“那这样说来,你家里条件应该挺不错吧?你为什么会擅长做家务?”
  在越郗的认知中,富二代不管四体勤不勤,都肯定五谷不分,会做饭还会做家务的简直太罕见了。
  听到这个问题,阮安棠突然慌乱极了,下意识地躲避着越郗投来的目光,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后,阮安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越郗并没有催促,也并没有转移话题,而是用一种温和而包容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慢慢平复下心情,这才缓缓开口道:
  “我……我的母亲家里破产了,破产之后父亲就堂而皇之地把小三和私生子迎进了家里,后来更是找借口把我和母亲送去了英国。我们的生活费很少,雇不起佣人,母亲她……不太会做家务,也不会照顾人,所以我就学了很多。”
  阮安棠说了很多,也有很多没说。比如母亲在破产被赶走以后也改不掉奢靡的生活方式,比如他自幼体弱经常要看病吃药,比如国外的私立学校昂贵的花销……在曾经的阮安棠心中,金钱就像一座能把他压垮的大山,让他只能不断努力,哪怕抛下自尊也要活下去。
  阮安棠无法忘记曾经为了讨要生活费所遭遇的种种屈辱,也无法忘记自己在退掉母亲的那些奢侈品时受到的打骂,还有自己吃不起药只能忍耐疼痛的过往。
  但终归他还是被阮家的钱,在母亲的抚养下长大了,所以阮安棠如今才会给阮利伟一个还算体面的退休生活。
  即便阮安棠什么都没说,过往的阴影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灰暗颓丧,让他在越郗面前努力表现出的热情开朗消失殆尽,他再次习惯性地带上了冷心冷情的假面,似乎只有在这样的防备下自己才能坚不可摧。
  然而下一秒,这种坚不可摧便被击破了。
  头顶传来微热的温度,那是阮安棠十分熟悉的触感,哪怕这个手掌的主人长大成熟,他也能瞬间认出。
  “阿郗……?”
  阮安棠抬眸望向温柔地摸着自己脑袋的越郗,有种几近落泪的冲动,红晕泛上耳根,并很快在脸颊蔓延,映出了一种极为漂亮的颜色。
  越郗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甚至有些恍惚,他也不知为何,在看到阮安棠低落难过时,就很想摸摸头安慰他,明明自己很多年前就戒掉这个习惯了。
  但他很快便整理好了心情,转为一副轻松模样。
  “阿郗?”越郗笑着逗他,“你倒挺自来熟,不过这称呼还挺好听的。”
  阮安棠立即慌乱了起来,刚才的伤心颓丧也瞬时散去:“不、不是,我……”
  没等阮安棠解释,越郗便拿起手机打开一篇word文档,他将页首的“做饭保姆雇佣合同协议书”改为了“住家保姆雇佣合同协议书”后,递到了阮安棠的面前。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上岗时间和薪资待遇吧。”越郗一本正经地看向阮安棠,弯起的圆眼中满是温柔笑意,“试岗就不用了,我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
  阮安棠向来是个很努力的人。
  幼时的他努力学习,想要获得父亲的赞赏;少时的他努力生存,想要获得尊严和自由;成年后的他努力拼搏,想要成为在阮家的浑水中笑到最后的人;掌权后的他努力寻找,想要和念念不忘的初恋重逢。
  有的努力成功了,有的努力根本不可能实现,但无论是哪种,阮安棠都为此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承受了让一个胆怯软弱的少年变为冷心冷情的阮氏掌权人的痛苦。
  所以阮安棠从未想过,自己的努力竟然会被如此轻易实现,就像是一个做好了全副武装的冒险者,刚刚踏入地宫,便看到最深层的珍宝主动跳出来。
  珍宝会笑着说,你不用这么努力也可以呀,你想要什么,我都会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