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桌上的无影台灯亮着,仪器发着运行的红光还有嗡嗡的工作声音。炎缈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实验台前。
  “炎医生没下班?”
  “好像没。都在实验室待两天了。”
  交班的护士在门外看到炎缈聚精会神地看着试管里的反应,全然不觉外界反应。
  整整两天两夜他都待在实验室里没有出去,饭也不吃,饿了就在食物冰箱里啃一下叁明治喝点能量饮料,困了就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眯一会儿。把所有化验数据都汇总好,听着打印机吱吱嘎嘎的声音,他才缓过来,靠着椅背盯着天花板出神。
  “滴——”打印机发出长长的声音,打印完毕。炎缈从椅子上起来去拿结果;距离打印机也不过五步,但每一步他都迈得十分沉重,甚至不想拿到报告。但他必须要去,不然就会害了费洛佩。报告只有二十页不到,炎缈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上面每一项指标、每一个数字都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费洛佩吃的那个确实是禁药。
  “在哪?”炎缈抓起手机拨通祈安的电话。
  “在家。怎么了?”
  “我现在过去找你。”
  也不等祈安回答方不方便,炎缈脱下实验服抓着报告就离开,临走前还不忘锁上实验室的门交待前台他在做一个很关键的实验,不要让人进去。
  从实验室开车去祈安家里正常要花40分钟,炎缈硬是一脚油门20分钟就到了他家门口摁着门铃。
  “你怎么了?”祈安开门,看到炎缈胡茬乱冒一脸憔悴的样子,紧皱眉头。
  炎缈没回答,推着他进门后把报告摔在他身上。
  “你不知道这是禁药吗?协会上个月就发了公告说要销毁现存所有的药品,现在上上下下都在为这个事忙活,你还敢用?你还敢给洛佩开?”连着两晚通宵,炎缈上火喉咙都哑了,仍挡不住怒火冲天。
  “小佩她有耐药性,她想好好睡觉。”祁安抓起报告平静地解释。
  “放你的屁!你这是为了她的病吗?”看到祁安这个反应就来气,炎缈啐了一口,“你就是把她当成小白鼠来为你的研究、你的论文。你的心可够黑的,一直都那么黑,你还是人吗?”
  炎缈说得不对,他没有拿费洛佩当实验的小白鼠,他现在、未来都不会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感情早已经改变,他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是第一次载她去海边明明她怕水声怕得要死但见他的围巾被海风吹走还是硬着头皮和他去海里捞围巾;抑或是论文又一次被打回来深夜他还在做实验给他留的一瓶果汁?不知道,说不清楚,很多很多不足以为道的小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在他的记忆里沉淀,回头再看他发现感情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医患关系。他承认他变了,遇到费洛佩之前他只是一个人型超级电脑,只对数据、报告有兴趣,无论是小白鼠还是病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个实验体;性格孤僻、冷漠,所以在医院里他并不受欢迎,甚至说很受讨厌。“没有团队、合作意识。”、“态度恶劣。”、“自私冷漠。”这是他在医院里经常收到的评价;但他不在乎,人也不过是更高一级的实验动物而已,不必在乎实验体的感受。
  但遇到费洛佩后开始慢慢改变了。一开始只觉得她好笑,明明自己经受过那么大的创伤和严重的焦虑症,反倒还关心起他的睡眠叫他不要熬夜、也不要和同事起冲突。那次不过是在她面前对那个来占自己便宜要实验数据的同事阴阳怪气了一嘴,让对方当场急红了脸撂下狠话说会跟导师投诉他不合作,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费洛佩劝他不要生气,还自以为能瞒着他、偷偷替他和那个同事道歉说这个实验数据不是不想借给他,而是还有很多地方要核实一遍不能把不准确的给他影响到他的实验。
  哪来的圣母啊!!祁安心里想着。要不是因为他们都有共同喜欢的乐队,他绝对不会和她聊两句的;他受不了这种“自我奉献式”的圣母。而可笑的是,最后他竟然沦陷了,沦陷在对她的感情中。
  啊。。。我想起来了。
  祁安忽而想到,自己是在哪一刻感觉到改变的呢?是在他们的关系从普通的医患到稍微能聊两句共同喜欢的乐队那会吧,是在那晚聊天,借着话题的余热祁安问她当时为什么要替他跟那个同事道歉不借数据的事,是觉得他被欺负而出于感同身受同情他吗?费洛佩想都没想点点头。
  “嗯。”她倒大方承认。
  她的直接让他猝不及防,祁安哑口失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那种人是遇硬碰硬的,你跟他示一下弱会好过很多。”
  “你怎么知道?”祁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第六感。他跟以前欺负过我的一个人很像,那个气质很像。不过你放心啦,我可不会是白白送人头的。我是在你们导师面前跟他道歉的咧!导师的脸都给气白了,骂他怎么能用别人的数据自己不做实验。”
  “噗嗤~”祁安忍俊不禁。“嗯,不错。难怪后面他不敢来找我麻烦。”
  或许就是这么一件事成为他们关系的转折点。搁在言情小说里就是这样比喻的:仿佛一块峻黑的陨石被光磕开了一道缝。但他就是个胆小鬼,他不敢跟费洛佩表白。以前是因为有职业道德的约束,他不能对自己的病人产生爱慕的感情;而现在他知道费洛佩并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朋友看待,他害怕表白后被拒绝就永远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更何况现在她已经喜欢上余衍而不自知。
  “我没有把她当做小白鼠。”
  “那你为什么要给她开这种药?你不会说你没收到协会的通知吧?新闻也没看吗?”
  祁安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回答想让费洛佩忘了余衍吗?这更糟糕吧。
  “我手上只有这种药效大的,而且我会监督她用药。”他只能这样撒谎。
  “呵。你监督?你怎么监督?你要是治不好就把她的档案转到我这,然后你最好今天就联系协会把药品都拉走销毁。不然就别怪我六亲不认。”炎缈恶狠狠地警告。
  看着他摔门而去,祈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书房把报告塞进碎纸机里,看着机器嘎吱嘎吱地把纸全部吞没、撕碎。
  时间尚早,也不过刚到上午6点,天还是蒙蒙亮,阳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里钻进来,光线落到祈安的脚上倒像是被他踩在脚下。
  看来得换一种代替药了呢。
  那晚从面具落荒而逃后,在Saturday费洛佩更不敢下楼,办公室的玻璃门挂上百页帘一整天都不拉开,要不就是待在后厨里让于暖探探前台有没有余衍的身影才敢出来。
  看来这个冷静期得持续一阵子了;费洛佩心里想着。日子还得正常地过,把钱都还给余衍后要努力赚回来,要不是今天约了复诊的时间她已经连续两个星期都过着回家——店里两点一线的生活。
  “裴伯伯,报告出来了吗?”费洛佩敲了敲门。
  “来来来,小佩进来坐。”裴元松向她招手。“检验数据都出来了,指标都有向好的方向发展哦。”
  顺着裴元松的手指看,纸上写着一行行数据,但她都看不懂只能象征性地附和。毕竟实际而言,她感觉身体和以前的没有变化。
  “小佩都有按时吃药吧?”
  “嗯。有的。”
  “好!要坚持下去。这次我还是给你开上次那种噢。吃完就或是身体有变化就立即来医院检查。”
  “好。谢谢裴伯伯。”
  拿过药缴了费后佩洛佩就去停车场取车去了。今天是工作日停车场还是停满了车,找到自己那辆正准备开门上车,全然没发现身后有人接近,下一刻口鼻被一只大手捂住,腰肢被揽住,惊恐密密麻麻地爬满全身,正想挣扎反抗时耳边传来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佩佩是我。”
  是余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