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原收拾好桌子,蜷腿窝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继续看春晚。二十八擦着头发出来扔给白原一条暗红色的披肩盖毯,还忍不住上手抖开毯子把她缠了几圈儿,点点头憋笑:“不错,可以去拍‘我在纳木错很想你’。”
“我在纳木错很想喝水。”
“我在纳木错很想喝你的水。”
“我在纳木错很想看你喝随便谁的水但不要打扰我喝水。”
“我在纳木错很想喝你的水如果你也想喝那就一起吧。”
“我在二十八楼很想跳下去如果你想喝水就去纳木错爱跟谁喝跟谁喝吧。”
“噗……好吧,想喝什么自己点行吧。”二十八打开外卖软件把手机推过来。
“我烟灰缸你收拾哪儿了?”码火锅食材外卖盒的时候,二十八随手放了一个平时不会放的地方,白原收拾时理所应当地归在原位,二十八找不到,看着整洁的桌子以为她换了位置。但是这间屋子的所有,包括电视频道,都不应该有属于她的个人意识。甚至白原自己,因为一些还未说出口可能也难以说出口的原因,也让渡出去了部分自我意识。
“展示酒柜隔壁柜子的一个金属盒子上。”
“哦……”
“你吹头发时电话响了。”
“外卖吗?”
“不知道,刚才外卖员敲了门。”白原晃晃手里的塑料瓶子。
“你大年三十就为了喝点儿矿泉水专门点了个外卖啊?!”二十八扫到墙角放着一提撕开薄膜包装的矿泉水,得有二十几瓶。
“我跟人说新年快乐了呀。”
“但是,厨房是有直饮水的……”敢情这么好养活。
“呃……你心疼钱了?”天杀的你不早说。
二十八拧开一瓶新的又轻轻旋上盖子放在白原手边;“多喝点儿,不够还有。”她把头发扎起来,一手扣着迭摞在一起的手机和烟盒,一手端着烟灰缸,咯吱窝里夹了一瓶酒略显滑稽地转身去了阳台。
白原吃饱喝足,舒坦地陷在沙发里,脚趾头都觉得松快,电视里开始密集输出汉字儿的时候就低头刷刷手机,没人讲话的时候就抬头搂一眼看有没有美女。看来看去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白原调低了电视音量,关上了客厅顶灯,在群里抢了几个红包,又发了几个红包,礼貌回了几个祝福,把静音的手机扔在一边,头歪在沙发靠枕上,拢了拢盖毯,目光开始迷离。
新闻里说接下来几年没有年三十了,哪里高速还在堵,哪个电影有什么隐藏的深意,哪个明星的春晚造型好看,睁开眼沉浸不到任何一场热闹的讨论里,闭上眼又难以入睡,她只好眯着眼逐渐意识游离,等待哪一刻玄之又玄的睡意。问题是平日里白天不睡觉晚上也难以早眠,今天又因为那样的原因已经睡过了几个小时,况且这也不是熟悉的环境……一些琐碎的回忆走马灯似的乱序播放,比如她小时候把双人沙发单人沙发并在一起,然后躺在上面拿厚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手边放着零食,看着春晚躺到第二天早上,那时候注意力还很容易被一台大屁股电视吸引;比如大一那年春节她第一次在外地过年,在当时的女伴家里父母卧室的隔壁卧室给她口交,她要去锁门,女伴不让,那是一个推开窗户就是河流的地方;比如她的卧室只有一条单人被,接待一个突然而至的陌生人肯定左支右绌,更不用提随手拿出一条足够把她从头包到脚的毯子……
“冷。”一个人掀开了白原身上的毯子裹进来。
但是毯子再大也没有大到能盖两个人的程度吧?室内暖气很足,其实不盖毯子也行。沙发很大,白原轻轻往毯子外面挪,显然毯子主人享有更高优先级的使用权。
“冷。”一个人裹着毯子跪在了白原的胸口,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双手圈住她的脖颈,还未散尽热气的毯子边缘垂落下来,又重新包裹住了她。原来换个姿势也是可以盖住两个人的。
看来室外还是冷的,从阳台回来的人带着一身寒气,贴着她的胸口一阵瑟缩。白原想说,你去阳台自拍了吗,左手香烟右手红酒,拍了这么久是没有自拍杆吗,冷也是活该。但是她今天实在有些乏了,就算看在那瓶拧开的矿泉水的份儿上吧,她实在没有刻薄打趣的兴致了。
白原能感受到二十八身上的寒气在慢慢褪去。然后,她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虽然白原也从起初接触到冰凉皮肤的战栗中慢慢平复了,但这个姿势再久一点肯定会被压到酸疼吧。客厅的光源只有无人在意的电视画面和投射到白墙上时明时暗的阴影,时间的流逝也捉摸不清。如果不去预设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的酸痛,如果她不是总是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些问题,是不是就比较容易入睡。或许她现在应该闭上眼睛。
其实这个姿势有点儿像一个拥抱,如果白原没有从黑暗中睁开眼睛,感受到二十八的腿心在她大腿上的蹭动。她在等着对方离开,不要吝啬执着于这条单人毯子和沙发角落,世界这么大,这个姿势不舒服了就赶紧换下一个吧。
姿势是换了,但不是白原预料的那种。作为成年人她当然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暗示。她探出手在昏暗中去摸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试图随便做点儿什么指引一瞬间呆滞的大脑回神。
“在找什么?”二十八打破了停滞的寂静,白原的手一抖,瓶子掉在地上滚开了。但在地毯上应该滚不了太远,白原向前摸索的手带动着身体慢慢往沙发边缘滑,只是动作缓慢艰难。她怎么越过一个人的重量去够一瓶她也没有看清位置的水?
白原的双眼还在一片虚无中试图聚焦寻找,好像找到那瓶水就能走出沙漠一样。唇上突然贴上一片湿润,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没想到如此冰凉。二十八用舌尖轻轻舔上白原的双唇,细致完整地,小心尽责地,像用棉签沾着水擦过一个病人干裂的双唇,然后咬住白原的下唇轻轻向外拉扯。磕在一起的牙齿在黑暗中声如裂帛,一声声仿佛不断叩击门扉。
白原打开门,用一片荒芜迎接一个带着美酒的来客。她启开牙关,二十八微凉的舌尖在她的口腔里游走肆虐,略微分开呼吸时在她的鼻尖吐露酒气,不待消散又封住她的唇渡进更浓重的酒气。
白原想这应该不算一个吻,就像刚才也不算一个拥抱,她突然就放松下来,不再试图寻找那瓶水。她抚上二十八的头,摸到快要滑落的皮筋,问:“要扎起来吗?”
二十八顺着她的手拿下皮筋,撑在手上,给白原扎了一个不松不紧的发髻,然后带着她的手来到湿润的腿心。
“指套……在哪儿?”白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
贴在白原后颈的下巴轻轻摇了摇。二十八牵引着白原的手指褪下内裤,除去布料的隔阂,更汹涌的湿热触及白原的掌心。白原的睫毛埋在二十八的锁骨凸起处颤动,鼻子挤在她的乳沟里,仿佛又回到了陷在枕头里不愿拔出来的那瞬。又一次感受到呜咽似的的气声,背脊嵌进去仿佛在努力克制的指甲,白原艰涩开口:“我……不太会……我没有纳入式的性经历……你,教教我好吗?我怕弄痛你。”